“给你三天时间，去联系孩子的生父。”
晋王似笑非笑，破天荒地说了略显粗俗的话语，“既然有胆子种，也让本王看看有没有胆子认！”
他起身凑到徐氏面前，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或者，你可以告诉本王这个人是谁？本王当面跟他谈。”
“不。”徐氏下意识拒绝。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平复心绪，脑中闪过诸多念头。一来，是否怀有孩子尚且存疑，还需回京再找奉御诊断；二来，圣人并未禁欲，宫中多是康健女郎，也未曾有孕，不然不会有房事不利这个传闻，怎么她这个破烂身体就能有孕了？这不合情理。
徐氏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怀有身孕。她目光闪烁，声音却有些强硬，“王爷，一定是诊错了。”
晋王挑了挑眉，若有所思。虽然汉王未曾娶妻，但身边也是有姬妾的，这么久未曾传出过消息，难道房事也是有些不好？
他按下心思，冷声道：“回府，本王会请奉御再次诊治。”
一行人神色复杂地回去了。
安宁和平阳看出小夫妻气氛有些不对，便也没有说什么。平阳公主轻轻拍了拍徐氏的手，低声道：“本宫是你的姑姑，若是有什么难处，便来寻我，本宫替你做主。”
安宁公主跟着点点头，“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徐氏感激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到底心里存着事，眉间有些郁色。
回到王府，晋王立刻唤人拿着腰牌去尚药局请人。
恰好曾奉御轮休，便是另一名杨奉御前来诊治。他是最开始负责徐氏身体的，知晓徐氏的心病，所以从前也是开了滋补的方子，喝不喝都没事的那种，定期问诊也是陪聊类似的活计。后来曾奉御接手过去，他便不曾过来。
猛然得到晋王召唤，还有一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晋王见到他，目光灼灼，“别跪了，赶紧替王妃诊脉。”
杨奉御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闭上眼睛，手掌下意识捋着胡须，沉心感知。
嗯...看来曾奉御医术确实高超，王妃这身子好多了。
...嗯...嗯？？？滑脉？
他这下终于知道晋王为什么去尚药局了。虽是如此，杨奉御仍是细细查探，心中有了十足把握，才将指腹松开。
刚一睁眼，便见王妃和晋王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杨奉御冒出一身冷汗，他用袖子擦擦额头，恭敬回话:“恭喜王爷，殿下这是有喜了。只是元气太弱，须调养几日，方可出户。”
徐氏慢慢躺了下去，背对着他们，伸手将丝衾拉了上去，整个人埋在了被子里，榻前奴仆跪了一地，不敢吱声。
晋王轻轻瞥了她一眼，冲着杨奉御扬扬头，两人一同到了院里。
杨奉御拱手道：“殿下有何吩咐？”
晋王沉默片刻，语气淡淡，“这是喜事，不必瞒着。”
“诺。”
等到此人离开，宋明微微俯身，蹙起了好看的眉，语气有些迟疑，“王爷，殿下这才刚有身孕，就这么大张旗鼓...”
晋王低头看着他，展眉微笑，轻声耳语，“本王这叫引蛇出洞,今晚叫暗卫打起精神，谁进了王妃的院子，都给本王记下来。”
宋明睁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抖，“王爷。”
“王爷！”
温孺人捧着肚子，在宋嬷嬷的搀扶下款款而来，她看着两人略显亲密的举动，心里有些不高兴，面上却仍是温柔娴静。
“妾身听说王妃有孕了。”她面上露出喜色，“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您可得好好嘉赏王府上下。”
晋王扬了扬唇，温声道：“天气渐热，你月份也大了，还是不要随处走动才好。”
温孺人面色一僵，目光下敛，轻声道：“可是妾身，好久都未见王爷了。”
晋王嗯了一声，“若是有空，本王再去看你。”
话虽如此，温孺人也知，晋王不常进后院，领事后更是一门心思在公事上。从前，王妃不受宠，后院唯她独大，现在可好，王妃有孕，府里又进了新人，她又因为身子无法承欢...无宠无子，这一切怎么不令她恐慌？
温孺人勉强平复心绪，她的目光不知不觉中落到王爷背后的宋明身上，冷不丁说了一句：“宋大人，这几日瞧着您与侍女说说笑笑，可是好事将近？”
先帝身边内侍开娶妻之风，这些年有内侍陆续成亲养子，在长安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宋明脸色却有些难堪，他勉强笑道：“孺人说笑，奴婢终身侍奉王爷，未有娶妻之意。”
晋王眼底泛起一抹冷色，淡淡地扫了宋明一眼，看向温孺人的目光清凉，“宋嬷嬷，扶你家主子回去。”
温孺人面色一白，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缓缓离去，只是踏上台阶之时，脚步一顿，微微转身，便见晋王的手搭在宋明肩上，举止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她心里一跳，稍许不安，慌忙转身离去，心不在焉地走着路。
路过一处亭子，便坐下休息。
温孺人小声道：“宋明也是从小陪着王爷长大的，怎么不常在王爷面前行走呢？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受信任。”
宋嬷嬷虽是跟她从温府来的老人，但从前跟着管事打理中馈，同宋明多有来往，便也知晓些内情。她细细讲述：“他七岁的时候，就跟在王爷身边了，怎么会不受宠信呢？便是王爷出宫建府，也只要了宋明一人。只是这位大人，小时候在宫中受了罪，又长得好，多有烦恼，王爷便不让他出去行走。”
“王爷私库的秘钥，都在他手上呢。”
温孺人不自觉扯着手里的帕巾，笑得有些难看，“既是这般，也不知我从前有没有得罪过他。”
宋嬷嬷轻声安抚：“再是受宠，也只是伺候的阉人罢了。”
“阿姐，你这老奴说的话...”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来人插嘴，“听听就行，也别当真，不然得罪了宋大人，你可没有好果子吃。”
温孺人眉心一抽，回头望去，“瑜儿，这话怎么说？”
宋瑜坐在她身侧，趴在栏杆上，“这可是秘密。”
温孺人见状，便屏退下人，声音轻柔，“好瑜儿，你快说说。”
“这都是旧事了。”宋瑜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垂下眼帘，“你就不好奇，为何王爷身边没有乳母跟着？”
温孺人眉梢微动：“却是没有见过，可是被儿郎接回家养着了？”
宋瑜嗤笑，“王爷的奶嬷嬷，自是在王府更为尊贵。”
她微微凑近对方身侧，眼神意味不明：“那几位奶嬷嬷，在宫中寂寞，瞧着宋大人颜色好，把他给欺负了，宋大人反抗过度，将人反杀了。那时殿下便大发雷霆，将那些嬷嬷们扔在乱坟岗里了，因此这才求了陛下出宫建府”
温孺人“啊”了一声，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心里涌上一股寒意。
宋孺人的声音很轻很淡，她望向湖面，波光粼粼，锦鲤游动，“他...可是王爷心头上的人啊。”
“原是如此。”温孺人轻轻扯了扯嘴角，“多谢瑜儿解惑。”
她脚步匆匆，慌忙离去。
宋瑜挑了挑眉，轻轻一笑，转头继续看着小池里的锦鲤。
太阳正盛，阳光透过高大树木的缝隙，在地上洒下参差斑驳的光影，微风浮动，光影轻晃。
营营脚步匆匆，进了甘露殿。
往常这个时候，他自会先歇个脚，喝上一杯水，才前去见驾，只是事有轻重缓急，他一时失了常心，快走几步便进了殿。
“不是让你去宁寿宫那送东西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上头的男人坐在椅上，手里批改着奏疏，漫不经心的问着。
营营垂头弯着腰走过去，在男人的耳侧轻声道：“圣人，晋王妃有孕了。”
说完，他便悄声站在一旁，捂嘴轻轻喘气，平复心绪。
上头的男人久未出声。
良久，景熙帝放下毫笔，轻声笑道：“这倒是好事。晋王真是...好福气。朕不是说不用禀告了么？让她们俩好生过日子吧。”
营营莫名地嗓子有些痒，他轻咳一声，小声道：“晋王妃，怀孕一个月多了。”
“啪”地一声，他听到奏疏掉在案上的声音，“一个多月？”
营营低声道：“杨奉御是这么说的。”
景熙帝回过神来，手掌微颤，开始在书案上寻找着，不少奏疏晃悠悠地掉在地上，“暗卫的书信呢？”
没过一会，他便翻出摞在最下面的木盒，将满满一盒书信倒在案上，取开快速浏览。
每一封都记录着徐氏的日常，但从某一天开始，这些书信，无人打开阅览。
景熙帝越看越快，越看越快，他猛然站了起来，就要更衣出宫，“朕要去晋王府。”
“陛下！”营营声音有些颤抖，“晋王还在！”
景熙帝下意识道：“那就把晋王唤出府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微微一怔，沉默着坐了下去，胸口一起一伏，喘息声有些重。
“是...朕的孩子。”
也是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景熙帝闭目凝神，“慧可法师什么时候回京？”
营营略一回想，便道：“估计要六月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