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浔不顾手上裂开的伤痕,只想紧紧抓住她,眼睛倏然泛起泪光,声音带着哭腔求道:“我去给你母亲和姐姐赔罪,要我怎么做都依你,原谅我……”
沈忆城目光冷淡:“你赔罪,她们能活过来吗?”
江浔恍惚,顿时陷入沉默,手中的劲儿也松了。
沈忆城微哽,垂下眼:“其实这事是叶凤和陛下谈话时无意说出来的。我娘是秦扶谊的妹妹,又与叶皇后交好,即便当时刺杀娘亲和姐姐的人不是你,王铮也会另派他人。而我因为一场病,没能同母亲一起去舅舅家,躲过这一劫。”
她说的每一个字,江浔都细细听着,心里有种恐慌。不知她还听得多少事,只希望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沈忆城说话间已经不动声色将被禁锢的手抽离,站起身来,“还有那年我初到临安,也感谢你的手下留情。可是如今我看见你就会想起阿娘和姐姐,我没办法当做这些事情都没发生,就像不能忘记你一样……”
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又有些鼻酸,哽咽住低下头,缓缓轻声说道:“你还要养伤,早些休息吧。”
沈忆城离去,江浔坐在床榻上独自伤感惆怅,目光一直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在这漫长的夜里,苦苦熬过心痛忧伤。
第二天早上,沈忆城本来想让海棠过去给江浔上药,海棠俯身恭敬回道:“沈娘子,请恕奴婢不能从命。李将军说我们只管服侍娘子,没有他的命令,我们不能去秋水阁。”
她又来到沁芳阁门外找那几个士兵,也是同样的说词,气得她直喘气。
吃过饭她几经思想斗争,还是决定去秋水阁。从沁芳阁到秋水阁,这几步路的距离,身后也有士兵跟着,站到了秋水阁大门口。
沈忆城憋着怒气到了秋水阁,到了屋内看到江浔已经起来了,穿着中衣在房里来回走着。
“你怎么起来了?”
江浔抬起头来,看到她那一刻,惆怅的面容瞬间绽出笑容。
昨晚的那些话,他以为她不会来了。
心里太高兴,江浔顿时有些语无伦次,“我我我才去了趟茅房,躺太久了,就想走走。”
小厨房是听到沈忆城过来的动静了,没多会儿伙头兵便端来了水盆,但是把东西都放在桌上就下去了。
“那洗了吃饭吧。”沈忆城朝他示意了下桌上水盆,然后去床边整理被褥。
江浔哦了一声,朝着桌边走去,眼睛却直直盯着沈忆城的背影,一个不慎还把凳子踢翻了。
听到动静,沈忆城回头看了一眼,头又要转过去时,看到他受伤的伤口,根本拧不起帕子,无奈只好过来帮他。
她身量娇小纤瘦,他身材挺阔修长。
江浔看到她拧干了帕子,慢慢蹲下身子来。
沈忆城心里莫名紧张,深吸一口气说道:“坐下吧。”
江浔坐下来,微微仰视着她,眼睛亦是不舍得眨一下。
因为他脸上还有伤,沈忆城也只是轻轻给他擦拭完好的部分,擦完脸又擦手,江浔内心汹涌澎湃又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她又生气离开。
吃饭的时候,也是沈忆城一口一口喂进嘴里,江浔只管张嘴,两只眼睛直直盯着眼前人看,感觉怎么也看不够。
午后李阔忙完军中事务,回驿站来看看,他也担心沈忆城真放着江浔不管。等到他看到秋水阁大门站着的士兵,心想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了。
进门没走几步,远远就看到伙头兵从房里出来。
看见他过来,伙头兵小跑着迎上来。
李阔向着屋内眺望了下,但是什么也没看见,悄声问道:“沈娘子在里边吗?她可有按时给军师上药?”
士兵回道:“沈娘子正给军师喂药,早上过来就给军师梳洗,军师手动不了碗筷,还是沈娘子亲自喂的吃食。吃完饭又是喂药,又是擦药,中午两人一块儿在这儿吃的饭呢。”
李阔听着听着露出慈意的笑容,他带了一个西瓜来,交给伙头兵,“去把这瓜切了给他们送去。”
他轻轻走到门边,看到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沈忆城正在给江浔的脸上药。李阔登时感觉自己不该这时候来,正想悄悄离开,里边两个人似乎已经发现他了。
沈忆城瞄了他一眼,接着给江浔上药。
李阔轻咳了几声缓解尴尬,抬着步子走进来。
“李将军不是说忙?”
李阔坐了下来,不知如何回答,先倒了杯茶水喝下。
“是,是挺忙,这不还是得抽出功夫来看看你们嘛!”
沈忆城知道这人是不放心,她从今早上过来秋水阁,就没出去过。想着把中午的要擦完就回沁芳阁去,如此正好,李阔来了,她便可以抽身离开。
她的态度虽然冷淡,但对江浔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恩赐。
擦完药,沈忆城就要走,李阔和江浔猛的蹭起身。
“怎么?我来你就走,是我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吗?”
李阔将她往回推,自己往外走着:“我还有军务要忙,正要走呢。”
沈忆城不乐意了:“李将军吩咐的事,我也做了,那我还留这做什么?”
李阔:“你这什么话?何谈吩咐?江浔伤成这样,一个人在这儿多闷啊?你留下来陪他说说话。我我,我先走了,不打搅你们。”
江浔在一旁神色着急,虽没有说话,却是满眼的焦急。
“说的像是我在赶你似的,我回屋更衣,将军这也要拦?”
李阔无言,回到座上,江浔则是一直盯着沈忆城的背影,等到有人送切好的西瓜进来,他才回过神坐下。
等人退下后,李阔悄声问道:“你拿手到底怎么回事?卓昱没说你伤得这么重啊!”
江浔眉间染上几分忧郁,稳稳的拿起一块西瓜,一边吃一边说道:“我不这样她还能待这儿?”
那手似乎瞬间痊愈了一样,其实那些村民们原本打得没多厉害,何况他习武之身,这点皮肉伤根本算不得什么。
李阔窃喜,也不敢在这里久留,吃了两块西瓜就告辞了。
这几日沈忆城每日早上到秋水阁,夜里把人安顿好才回去,她也不愿多搭理江浔,没事就坐在廊下乘凉吹风,想想不知身在处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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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小山村,路边铺子上的伙计趴在桌上打盹儿,正午日头大来往没什么人。
正做着梦呢,听到有人高声呼喊:“小二,来碗汤面,上半斤牛肉。”
纳兰嘉禾坐下热得直摇手扇风,走了半晌才遇到这家铺子,肚子早饿了。
小二迷迷蒙蒙起来,先烧面水,切上牛肉端上来。
由于实在太饿,纳兰嘉禾先要了两个馒头就着牛肉吃。一口下去,感觉硬邦邦的,一口吐了出来骂道:“这什么东西?这么难吃!”说完就把手里的馒头扔到了路边。
那小伙计不乐意:“诶?你不吃别糟践粮食啊!扔了岂不可惜?”
纳兰嘉禾不想多说话,剑柄指着他:“快煮面!”
小伙计看到这姑娘人不大点还带把剑,心里还是有点慌的,赶紧回到灶台前煮面,心里嘀咕问着这是哪家出来的小祖宗?
离开京城快俩月了,纳兰嘉禾总是走错路,还差点走到了益州去。她吃着牛肉,又跟小二打听陇阳的方向。
小二:“陇阳离这儿还有近千里路呢,从这儿往东北走五百里到嘉平,嘉平再往东北五百里就是陇阳了。”
嘉禾瞬间愣住,心想自己这不仅是走偏了,还走远了?
一时出神,又发现自己方才扔出去的那个馒头不见了,正觉得奇怪,看到路边草丛里有些异样。
小二也发现了,端上面了就过去一探究竟。
“嘿?哪来的花子?”
小二拨开草丛,嘉禾远远看到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蹲在那里,背着什么啃馒头。
她见状跑过去,看他身上脏兮兮的,露出些嫌弃的眼神,迟疑了会儿又说着:“这东西这么硬,别吃了!”
那男子不停,狼吞虎咽的啃着馒头。
嘉禾心生怜悯,又说道:“快起来,去铺子里吃面去。”
说完又叫小二在下碗面,那男子直到吃完那个馒头才肯站起来。
本以为是个差不多大的少年,这一站起来嘉禾直接仰起了头。
少年似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裳,人消瘦如柴,脸上还是脏的。看着嘉禾,嘴里似乎踌躇许久:“谢……谢谢啊。”
坐进铺子里,嘉禾正要吃面,但是看到对面脏兮兮的男子,有些吃不进去,让小二给他舀了一瓢清水来洗脸。
这铺子上没有擦脸的帕子,男子倒是也不嫌弃,直接用擦桌子的帕子揩干水渍。
洗过脸后,家和眼前一亮,男子面白如玉,眸子清澈似水,看着温和又有些稚嫩。
小二左看看又看看,欲言又止,片刻后讷讷开口道:“你们二人……怎么长得有些相似啊?”
此时远处路边有几个官兵骑着马过来,小二还以为他们要停下,结果几人只是路过,留下一片沙尘。
小二摇着扇子干了干尘土,一回头发现原本坐在这儿两个人消失了。
“诶?这俩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