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重华楼后,宁嘉徵率先去见了娘亲,直直地往娘亲身上一扑:“娘亲,我回来啦。”
他的娘亲名为“隋华卿”,当年爹爹创立重华楼,从中取了一个“华”字。
隋华卿轻抚着幼子的背脊:“受伤了么?”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其实宁嘉徵受伤了,他长至一十四岁,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他太小瞧那鬼修了,一着不慎,不单受了外伤,还受了内伤。
外伤不打紧,内伤恐怕得过好些时日方能康复。
他之所以不向娘亲坦白,一则是因为不想让娘亲担心;二则是因为他并未放在心上。
除非能令他动弹不得,不然,一律归为小伤。
隋华卿见幼子面色如常,自是信了,放下心来:“徵儿,你想吃什么?娘亲去做。”
“我想吃宫保鸡丁、红烧蹄髈、醋溜鱼,虾仁蛋羹。”宁嘉徵想了想,“再加上时令的荠菜肉丝年糕。”
自己这幼子一边报菜名,一边掰手指的模样甚是可爱。
都一十又四了,身量抽得较自己还高了,却每每如此。
不知长至及冠,是否还会如此?
“娘亲的徵儿还是这么贪吃。”隋华卿伸长手揉了揉幼子毛茸茸的脑袋。
宁嘉徵抗议道:“我才不贪吃,是娘亲的手艺教我垂涎欲滴。”
这话隋华卿很是受用:“那你先歇息一会儿,娘亲下厨去了。”
“娘亲不准走。”宁嘉徵一把抱住了娘亲的手臂,委屈巴巴地道,“娘亲还未问我可是夺魁了,娘亲一点都不关心我。”
幼子素来高傲,好几年前,便放话要一举夺得“琼玑盛会”的魁首。
夫君年轻时,亦曾数度参加过“琼玑盛会”,至多只进了第二轮。
隋华卿不问是怕幼子铩羽而归,自尊心受挫,面子上挂不住。
闻言,她心知幼子定然得偿所愿了,遂认真地问道:“我儿可是夺魁了?”
“手到擒来。”宁嘉徵失望地道,“我还以为参加‘琼玑盛会’者全数有自己的独门绝技,怕是不好对付,岂料,其中十之八.九俱是庸才。”
隋华卿引以为傲地道:“或许于他们自己而言,确是独门绝技,在我儿面前,却成了班门弄斧。”
宁嘉徵被娘亲夸得不好意思了,挠了挠脑袋:“娘亲,你说我是不是再过几年,就能使我重华楼成为天下第一名门了?”
隋华卿未及作答,有一把出谷黄莺似的嗓音抢话道:“阿兄吹牛,羞羞。”
宁嘉徵见是自己的小妹隋琼枝来了,顿时目露精光,盯住了小妹怀中的松狮:“还不快把‘王不留行’给本魁首抱抱。”
听阿兄自称“本魁首”,隋琼枝莞尔道:“适才阿兄不是表现得对魁首之位不屑一顾么?”
“区区魁首之位,我确实不屑一顾,但我既是魁首,自称‘本魁首’有何不妥?”宁嘉徵口中虽不稀罕魁首之位,但这魁首之位到底是他一连挑落一百二十九位各门各派的高徒才夺得的,心下自是得意洋洋,只他有些别扭,不肯承认。
隋琼枝利落地将阿兄戳破了:“我看阿兄不是对魁首之位不屑一顾,而是巴不得三界无一不知阿兄夺得了魁首之位,包括蚊蝇蚁虫。”
宁嘉徵端详着隋琼枝的肚子道:“还包括你的蛔虫。”
隋琼枝跺脚道:“我才没生蛔虫。”
“是,是,是。”宁嘉徵向小妹伸出手去,“把‘王不留行’给本魁首抱。”
——王不留行是一味草药,主治活血化瘀。
这松狮是雌性,小妹本是打算将其取名为“蒲公英”的,因其毛茸茸,白乎乎的一团,像极了蒲公英。
他嫌弃“蒲公英”不够霸气,强行改成了“王不留行”。
被小主人可怕的兄长盯着,“王不留行”害怕得瑟瑟发抖,整张脸皱成一团,四肢死命地扒拉住了小主人的衣衫。
“阿兄,你别吓‘王不留行’了,她都吓得掉毛毛了。”隋琼枝抚摸着“王不留行”的皮毛,安慰道,“莫怕,阿兄不会吃了你的。”
然而,这安慰并未奏效。
宁嘉徵快手一提“王不留行”的后颈肉,“王不留行”旋即落入了他怀中。
他将“王不留行”举高高:“‘王不留行’,你是不是想念本魁首了呀?”
“王不留行”一面“呜呜呜呜”,一面拼命将圆滚滚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不想,不想,一点都不想。
宁嘉徵自说自话:“‘王不留行’果然想本魁首啦。”
隋琼枝翻了个白眼:“阿兄,你是何时失明的?”
隋华卿笑道:“徵儿,别太欺负‘王不留行’,枝儿,给你阿兄些面子吧。”
宁嘉徵反驳道:“本魁首才没有欺负‘王不留行’,这叫作疼爱。”
隋琼枝眨巴着眼睛,对娘亲道:“是阿兄自己不要面子的。”
“罢了,娘亲下厨去了,你们兄妹俩还有‘王不留行’要好好相处。”隋华卿转身便走。
宁嘉徵向娘亲挥了挥手,接着将“王不留行”按在地上搓圆捏扁。
“王不留行”“呜呜呜”了好一会儿,后来索性不“呜”了,由着宁嘉徵为所欲为。
哀莫大于心死便是如此了。
隋琼枝同情地看着“王不留行”:“阿兄,你总是欺负‘王不留行’,怪不得她不喜欢你。”
宁嘉徵理直气壮地道:“‘王不留行’第一次见到本魁首,便往你怀里缩,那时候,本魁首连她的毛都没碰过呢,更别说是欺负了。是她有眼无珠,看不出本魁首的好处。现如今她喜不喜欢本魁首,本魁首早已不在意了,反正她逃不出本魁首的掌心。”
隋琼枝嫌弃地道:“阿兄好像大魔头哦,怪不得不止‘王不留行’不喜欢你,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都不喜欢你。”
“不妨事,琼枝喜欢本魁首这个阿兄便足够啦。”宁嘉徵一手抓着“王不留行”软软的毛肚皮,一手将小妹精致的发髻揉得狂野无比。
“阿兄是坏蛋,我这发髻是为了见阿兄,特意花费了一个时辰梳的。”隋琼枝恶狠狠地道,“宁嘉徵,我今日定要打得你满地找牙。”
“打不到,打不到。”宁嘉徵抱着“王不留行”,一跃上了屋顶。
隋琼枝亦上了屋顶,追打宁嘉徵。
宁嘉徵又从屋顶到了八角亭,还顺手取了一块石桌上的桃花酥吃。
“你给我站住。”隋琼枝的修为远不及阿兄,追得很是吃力。
“不站住,你是什么身份胆敢命本魁首站住?”宁嘉徵尚未吃罢桃花酥,双颊鼓鼓。
“不站住就不站住,‘王不留行’咬他。”隋琼枝命令道。
“王不留行”哪敢咬宁嘉徵?而是冲小主人投去求救的目光。
宁嘉徵咽下桃花酥,抹去唇上的碎屑,嚣张地朝着隋琼枝做了个鬼脸。
隋琼枝奋起直追:“宁嘉徵,你给我等着。”
宁嘉徵冲小妹吹了个口哨:“本魁首等着呢。”
“王不留行”被宁嘉徵折腾得不知掉了多少根毛毛,她正哀悼着自己的毛毛,忽然间,“噗通”一声,她与宁嘉徵一道掉进了池子里。
她扭过头去,欣赏着狼狈的宁嘉徵,欢快地摇起了湿漉漉的尾巴。
隋琼枝到了宁嘉徵面前,忍着笑道:“阿兄,你无事吧?”
宁嘉徵浑身上下沾满了池底的淤泥,头上还顶着一尾猝不及防的锦鲤,故作从容地道:“本魁首不过是没注意到这石上的青苔而已。”
后知后觉的锦鲤终是反应了过来,尾巴用力一拍宁嘉徵的脑袋,如愿没入了池水中,由于害怕被宁嘉徵拆骨入腹,慌忙逃走了。
闻声而来的宁重山与隋华卿见得自己的女儿顶着疯婆子般的发髻,又见得自己的儿子与“王不留行”成了落汤鸡,俱是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