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慕挠了挠头，道：“没人呐，戏班里除了我懂仨瓜俩枣的字，就没人识字了，大家都不识字去碰那些书做什么，不是自讨没趣吗？”

秦凤华：“你确定？”

老慕：“我确定啊。”

秦凤华想了想又问：“那你见过厉云彦写字吗？”

老慕回道：“他每次看书都不让人打扰，我没见过他写字，不过我偶然几次看过他书案上摊开的书，上面的字写得不错，”说着，他指了指秦凤华他们手上的书，说道，“就是你们手上拿的那些书。”

秦凤华：没有亲眼看到过厉云彦写字？厉云彦既然到处宣扬自己要考科举，那又为什么要偷偷躲起来读书呢？暗中一般人的想法难道不是暗地里悄悄地努力，然后考中了惊呆所有人吗？

又或者到处显扬自己的要考科举，然后摆出一副自己在认真读书的样子，甚至将自己写的东西给别人看，显露出一副自己才高八斗，但又怀才不遇的样子。

那厉云彦这明显不符合常理，前后矛盾的做法又是为了什么呢？

秦凤华百思不得其解，忽然，身边的厉肃开口了：“戏班里的其他人有没有看到过厉云彦写字？”

老慕一怔：“这我还真不知道，不然我把人都叫来问问？”

厉肃点头：“嗯，把人都叫过来吧。”

戏班里现在大约有二十来号人，他们莫名其妙被老班主叫道了厉云彦生前的房间里，一头雾水又忐忑不安，于是悄悄向老班主打听：“班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为什么要把我们都叫来？”

老班主：“没什么事，就是简单地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不用紧张。”

即便老班主这样说的，众人心中还是难免忐忑。

二十来号人候在外头，一个接一个进去，进去一个出来一个，进去的人脸上带着疑惑不解和忐忑不安，出来的人脸上还是带着疑惑不解，但却没了忐忑不安。

这叫人摸不清头脑的举动，委实让阿四看不懂了，很快，问话轮到了他，他怀着忐忑的心走了进去，只见新东家和两个男人坐在屋里头，老班主则恭恭敬敬地站在新东家的身边。

阿四拘谨地在屋子中央站定，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抬头。

忽然，新东家发话了，她道：“你是阿四吧？”

阿四点头。

新东家又道：“阿四，你从前有没有看到过厉云彦写字？”

阿四刚要摇头，忽然间顿住了，他想起来了，他还真看到过厉云彦写字。

回想了一下那个场景，阿四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他感觉屋中所有人的眼睛都刷地一下朝他看了过来，阿四更加紧张了。

新东家又问：“什么时候看见的？厉云彦的字写的怎么样，好看还是难看？”

阿四：“就是偶尔有一次‘白娘子’在房间里面看书太入神了，我敲门他没应，我就自己推门进来，正好看见他在书案前写字，至于字写得好不好，我不识字，不大清楚，反正看着跟外头牌匾上的字没什么不同。”

秦凤华：“你过来，看看你看到的字是什么样的？”

阿四拘谨地小步走过去，秦凤华先是指着丑的字问他：“是这样的吗？”

阿四看了一会儿，摇头，甚至有些嫌弃地道：“东家，我是不认识字，但是丑成这样的，我还是能分辨的，‘白娘子’当初写的字绝对不是这样的。”

秦凤华又指着好看的字，再问他：“那这个呢？”

阿四朝着秦凤华手指的方向看去，细细辨认了一会儿，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地道：“好像是这样。”

秦凤华点点头，示意阿四可以出去了。

阿四退出去以后，骆逊疑惑道：“我怎么感觉那个阿四刚刚辨认第二种字的时候语气不是很确定呢？”

厉肃：“他不识字，正常的字在他眼里其实都差不多，犹豫也是正常的，但是丑的字给人的视觉冲击感太强，即便是阿四这种不识字的也会印象深刻，所以反过来说，厉云彦如果真的写得一手烂字，那阿四应该会印象深刻才是，但是阿四并没有这种反应，甚至很果断地否认了，那就说明厉云彦写的字并不差。”

骆逊：“啊？是这样吗？”

他挠了挠头，觉得厉肃说的还挺有道理的：“那厉云彦就是写的一手好字了？那烂字是谁的？”

烂字是谁的？这个问题一时将在场的所有人都问住了。

这时，老班主忽然说话了：“东家，您看，这……剩下的人还要叫进来么？”

秦凤华：“还剩多少人？”

老班主大概心算了一下，道：“大概还有三个人。”

三个人，耽误不了什么功夫，于是秦凤华道：“问，把人叫进来吧。”

老班主：“哦，好好。”

于是问询继续，不过接连进来两个人都表示没有看到过厉云彦写字，骆逊一直坐着有些累了，在倒数第二个人出去后，他抻了抻身子，打了一个呵欠，道：“剩下的人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

话音刚落，最后一个人进来了，最后一个进来的是一个先前那个美髯武生，名字叫曹实，曹实进来的时候，那挂在他脸上的美髯须已经被他摘掉了，露出了本来清秀俊俏的面容。

同样的问题，秦凤华单刀直入：“曹实，你从前有没有看见厉云彦写字？”

曹实：“哈？”

他不明所以，挠了挠头，道：“看见过，怎么了？”

秦凤华坐直了身子，又问：“厉云彦的字写的怎么样？”

曹实撇了撇嘴，有些嘲讽地道：“丑得很，我当时看到都吓一跳，丑得跟鬼画符似的，就他那一手丑字还见天说要去参加科举，我看他进去都能被考官打出来。”

曹实的这番说辞可太叫众人吃惊了，骆逊首先沉不住气，道：“你说厉云彦的字很丑？你亲眼看他写的？在什么情况下看见的？”

曹实莫名其妙地看向骆逊，答道：“对啊，我亲眼看见的，这很奇怪吗？在什么时候看见的？就是有一次下了戏，我和他去赌馆消遣，本来只是想小赌一把，但是那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厉云彦开始的手气特别好，一直赢，从一开始赢几两的小钱到后来赢几百两的大钱，就跟开班唱戏似的，张口就来，厉云彦赌红了眼，一直下注，而且越下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