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
慈安宫内,宫殿的摆放无一不奢华,殿前的铜错金博山炉燃着檀香,整个殿内弥漫着芬芳馥郁、醇厚圆润的香气。
“可怜的孩子,让皇祖母抱抱。”太后虽已五十多岁的人了,但保养得当,风韵犹存,仍能看的出年轻时候是个美人,银白的鬓发间插着一枚大气的凤钗,身穿明黄色的宫装,对着面前的孩子慈爱异常。
“皇祖母”武亲王世子洛裴元依偎在皇祖母的怀里,贪恋着怀中的温暖,他的爹娘都不在身边,此刻皇祖母就是他最亲近的人。
“芷阳公主到。”宫人的传报声在孩子的耳边响起。
“皇祖母,皇祖母近日可安好。”声音如娇莺般悦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迎面而来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女,美眸如画,穿着。
“安好,安好,你这孩子,想起你的皇祖母了。”随即又笑着拍了拍怀里的孩子,向他介绍:“这是你的皇姐,芷阳公主,洛瑾萱。”
嫡长公主洛瑾萱是当今皇上和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娇惯着长大,帝后的掌上明珠,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着一副风扬跋扈的性子,正仔细地打量着皇祖母依偎在祖母怀里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小家伙。
怀里的孩子好奇地睁着葡萄般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像个精致的瓷娃娃,穿了一身淡紫色的镶金云纹深衣,向她怯怯地打了声招呼,声音充满稚气:“皇姐好。”
“皇祖母,这位就是皇叔的孩子吗,长得真白净。”
她一早就听说皇婶殉国,皇叔剃度出家,幼子放到皇祖母这抚养,她就过来瞧瞧这个弟弟,果然这个弟弟一来就分走了祖母的宠爱。
“呦呦,真漂亮个男孩子,一来祖母就喜欢的不得了,平常可是我依偎在祖母怀里撒娇的,如今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真是伤心!”洛瑾萱撅着小嘴,掏出绣帕擦扎并不存在的眼泪。
“你啊你,跟你堂弟计较什么,这是你叔父的孩子,你叫他元儿就好。你皇叔为了你父王的江山,王府都被突厥灭门,他娘没了,你皇叔那个不争气的又出家了,皇室子嗣凋零,他又是皇家唯二的男嗣,你没事多关照关照弟弟,做个好姐姐。”
洛瑾萱心道,自己的亲弟是父皇如今唯一的男嗣,皇帝是她亲父,皇后是她亲母,弟弟是太子,自己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不像这个小可怜儿,但自己就是忍不了,一来就跟她争宠,争得祖母的宠爱不说,父皇暗地里让她多关照他,母后亦是,她真是气不过。
何况又不是自己的亲弟弟,她为何要对他关心爱护,堂弟无人庇佑又不是她的错,怪就怪皇叔想不开,不要他了。
暗暗使了道劲将祖母怀中的小家伙拽下来,暗自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元儿哆嗦了一下,小胳膊被拽的生疼,感受到来自这个堂姐的恶意,她不喜欢自己。
洛瑾萱娇笑地扑到祖母怀里:“祖母,祖母,我定会关照弟弟的。”太后乐开了花:“这就好,这就好,瑾萱长大了。”
一旁的元儿呆呆愣愣地瞧着这一幕祖孙其乐融融,皇姐到底是祖母亲自看大的,
十多年的情份在,明显比自己这个孙子更受宠。
他瘪瘪嘴,精致的小脸皱了起来,他还这么小,皇祖母抱抱他,皇姐都不喜。她有她的父皇母后,从小娇宠着长大。
自己这么个身世,又比她小了许多,难道就不可怜可怜他嘛,他想有人疼有错吗?越想越委屈,他眼眸里泛起了泪花,亮闪闪的。
他承认,他想自己娘了。
她多疼自己的,娘亲在世时他也是被人宠着长大的,这短短的时日以来,他的境遇骤变,是越来越爱哭了。
他暗地里用衣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忍着瞧着这对祖孙:“皇祖母,皇姐,孙儿先回去了,从王府带来的一些物品需要归置。”
芷阳公主一直用余光瞧着这个堂弟,见他这么有眼力见,不紧不慢从祖母怀里起身,给他递了个得意的神色,元儿瞧见了垂下眼眸。
“皇祖母,堂弟初来乍到的,孙女带弟弟好好逛逛皇宫。”
太后露出了欣慰的笑:“你们姐弟和乐,哀家就放心了。”
洛瑾萱出了宫门,比量了一下孩子,自己比他高了半个多身子:“元儿,姐姐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元儿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抬头瞧着这个比他高了不少的堂姐,内心有丝不安:“皇姐,请。”
穿过一道道宫殿,瞧着皇宫处处琼楼玉宇,气势磅礴宫殿,雕栏玉砌,黄瓦红墙,皆是美轮美奂,元儿惊叹不已。
未曾察觉,堂姐已经将身后的宫女嬷嬷支走。
在一处偏僻的宫殿,正瞧着苍松翠绿,枫叶红彤彤的,脚下是一片翠绿的草坪,附近有些绿植和花朵点缀,远处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如一面镜子般,将天上的色彩囊入此镜。西北境内常年严寒,多有层层叠叠的山峰、丘陵,却少见湖面。
正瞧得出神之时猝不及防被皇姐推倒在地,重重地摔在了草坪上,身上沾满了泥土,皇姐骑在自己小身子上,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哀哀地哭求:“皇姐,皇姐,快下来啊,元儿疼!”
听着堂弟的求饶声,芷阳公主愈加兴奋,让他跟自己争宠,狰狞地一把扯过堂弟的发髻,拽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
元儿只觉得头皮扯得生疼,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
“皇姐,皇姐,疼,疼。”元儿扯着嗓子大叫,盼望周围有宫女太监路过能解救自己。
“你自己的亲生父母不要你了,你敢跟本宫争宠,考虑过后果吗?”
“姐姐,求求你,真疼。”
元儿被扯得头发凌乱,芷阳公主更觉得要给这个新来的堂弟一点教训,否则他认不清自己的地位,敢跟自己在皇宫里争宠。
她握住自己粉嫩的拳头砸向自己的亲堂弟,身下的孩子更是疼得撕心裂肺:“别打了,别打了。姐姐,姐姐,我犯了什么错,我改我改,别打了。”
孩子衣衫凌乱,身上疼痛不已,只堪堪抱住自己的脑袋。他疼得蜷缩起了身子,就因为自己父母不在身边,堂姐就如此欺辱自己吗?他顿觉世道不公,一股子悲愤涌上心头。
终于用尽最后的一丝气力,翻了个身,用腿顶开身上的堂姐,洛瑾萱猝不及防地摔了一跤,滚落到一旁,更加气愤,清亮的脸蛋涨的通红。
元儿瞧着堂姐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眼神,身子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他拼了命起身拔腿就跑,用尽浑身的气力,回想着去慈安宫的路线,一路跌跌撞撞,后面的芷阳公主紧追不舍,发髻凌乱,步摇都掉了一支。
路上宫人纷纷驻足,但他们不敢多管,一位是亲王世子,一位是嫡长公主,哪个都不敢得罪。
期间有几个宫婢向公主行礼,芷阳公主驻足了几次,停了下来。
等元儿气喘吁吁跑到了祖母的宫殿前,他都快累瘫了,大口喘着粗气,瞧见祖母身边的赵嬷嬷,只见嬷嬷一脸愕然地望向自己,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忙喊救命:“嬷嬷快救救我。”
赵嬷嬷记着孩子刚出去时乖巧可人,收拾的干净利索,如今却蓬头垢面的,小脸脏兮兮,头发凌乱,衣裳不整,头上还沾着几颗杂草,像是被人打过,顿时心生怜悯,忙抱住这个可怜的孩儿。
怒喝道:“谁敢如此放肆!”
元儿见有人救自己,再也撑不住晕了过去。
洛瑾萱远远瞧到堂弟被人救了,等看到来人,暗道不好。
赵嬷嬷抱着晕厥的世子,一步一步地逼近:“公主好大的威风,跟老奴向太后说道说道吧!”
太后听闻此事,火冒三丈,怒火冲天,坐在榻上:“哀家道你是个乖巧可人的,如今倒是打起了自家弟弟,你不知道你弟弟身世可怜,好歹是亲王家的世子,被你如此欺辱。”
“皇祖母,”洛瑾萱向太后讨巧地笑着,“我就是跟弟弟闹着玩。”
“闹着玩?”太后的神情肃穆,洛瑾萱不知道怎得平日里温和可亲的祖母这般待自己。
“可不是吗,我就是看弟弟乖巧又机灵,想逗逗弟弟,没料到弟弟这么不禁逗。”
“不禁逗?真是把你越发惯得不像话了,下去闭门思过一个月,好好地反省反省。”太后瞧着平日里疼得这个孙女这么地不像话,头止不住疼了起来。
洛瑾萱福了福身,拢了拢自己凌乱的发髻,“孙女定会反省,不会再这么闹弟弟了。”
太后无奈地摆手:“下去吧!”
等不省心的孙女走了之后,她去偏殿瞧着自己的亲孙子,询问床榻旁的太医:“世子身子可有问题。”
太医一把年纪,捻了捻花白的胡须:“回太后的话,世子身子倒没什么大毛病,好好养几个月即可痊愈。”
走时留下几瓶上好的药,交给世子身边的周嬷嬷,吩咐按时涂抹。
周嬷嬷是京城王府的老人,自世子来京城便由她照料,一派圆润的长相,慈眉善目,敦厚有佳。她接过太医手上的药瓶,躬身道:“劳烦太医了。”
此时,太后手颤巍巍地解开小孙子的衣襟,瞧了元儿的伤势,目光所及之处皆一片青青紫紫,尤其孩子的皮肤雪白,衬得那真是触目惊心。
身下的孩子疼得撕了口气,悠悠转醒。
“皇祖母!”元儿本想着扑到祖母怀里,但想起堂姐的警告,怯怯地。
太后心疼地打量着小孙子:“可怜见的啊,哀家已经处罚过瑾萱那个丫头了,为你出气,你在这好好养伤。”
元儿的眼睛乌黑明亮,仿佛好奇地询问,太后不忍再瞧:“哀家让那丫头禁足一个月。”
他听后,眼眸里满是失落,双目低垂,极为委屈,原来皇姐只不过是禁足的啊,自己可是结结实实挨了顿打,身上疼得紧,皇祖母的真是偏心得很。
太后顿了顿,小孙子小,心事都写在脸上,她忙不迭解释:“祖母不是偏心,你刚来宫里,皇后母仪天下,掌控着六宫大权,哀家也不好为了你将皇后得罪的太狠,毕竟你之后还要在宫里居住。”
他望着月影纱制成的床幔,透过的光如月光般皎洁,他却止不住地难过,眼眸黯淡,祖母的意思,自己不好得罪皇后,就这么算了嘛,白白挨了顿打,是他活该。
连自己亲身祖母都是如此,没人为自己出头了啊,今后该怎么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