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抱着世子踏入禅房,他轻声忐忑地问:“孩子,若你母妃,知道贫僧要还俗再娶一房妻,会不会怨贫僧?”
元儿瞪大了双眸,有些震惊地望着他父王:“师傅,你要娶妻?我娘她不是就是王妃吗?你带我娘回去就好了啊,你还要娶谁?”
他垂着脑袋,父王要娶其他人了,会不会让别人欺负他,有了弟弟妹妹后忽视他。
“贫僧准备还俗后娶沈念念。”了尘打量着孩子的神色。
“哦,那行。”元儿大松了一口气,原来还是他娘啊,反正横竖都是他娘,无所谓,之后就算有弟弟妹妹,他帮娘亲看着。
“你给你娘说声,是贫僧对不起她,没有守好承诺。”了尘提起亡妻,神色黯然,眼中含着泪光。他知道幼子能与亡妻交流,逝者已逝,世间的人仍要活下去,他已经对不起这个儿子了,不能再让儿子受委屈。
“师傅,不要难过了,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娘肯定高兴。”
了尘此时明白了,原来自己是鸡同鸭讲,儿子认为的那个娘竟是沈念念。
沈念念她何德何能占据儿子心中亲娘的位置。
他不同儿子说了,带儿子回卧房安置好他,便出去敲起木鱼,诵经。
元儿见亲爹有些不高兴,拉起锦被,闷闷不乐,怎么了嘛,是他叫娘给父王做贴身里衣,父王不是很开心,眉飞色舞的,如今自己说了却一脸不高兴。
他听着隔壁禅房木鱼敲个不停,别人的爹娘恩爱无比,自己的爹娘一个成天敲木鱼,一个仿佛失忆了般,他真难。不过起码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说不定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了尘敲着木鱼,口中念着佛经,心却乱了。知知你为何仍不出现,给贫僧做了这些贴身的衣物,为何只能与孩子交流,莫非你正如孩子所说的已经将贫僧忘记。
过了明年的忌日,贫僧便要还俗,之后在王府设佛堂,为你继续诵经。你放心,贫僧心里是有你的,纵使贫僧另娶了妻,是因为沈念念在身边贫僧总感觉你在身边,纵使她再备懒,贪玩好吃,贫僧纵着她,只是因为她像你,贫僧是受不住了,只能寻求替身,聊以慰藉。
贫僧对不住你,若有来世,贫僧定护你平安。
元儿听着木鱼敲击的声音,本来听着犯困,睡了一会。父王敲完木鱼为他拢了拢被子,他感到有动静就醒了,睁开朦胧的睡眼,忽地坐起来,“师傅,你来了。”
“贫僧把你吵醒了。”
“没事。”起码是他亲爹,其实娘跟亲爹在一起是最好的,到底是他的亲爹,就算再不管他,心里还是向着他的。
他确认了下,“真的要娶妻了吗?”
了尘讪讪地点了下头:“确实,贫僧若是还俗,平日公事繁忙,恐对世子照看不周,得找个人细心照看你,何况这亦是你娘的心愿。”
元儿心中高兴,只是瞧着娘其实对父王并不是多喜爱,父王也是,娘出事之前两人情投意合,只是如今两人都是瞧在他无人照看之故勉强在一起。
得先让他娘喜欢上他父王,他打量着父王,其实父王长得不差,蛮俊朗的,按娘说的是个俏和尚。他要用父王的美色打动娘,不由计上心头。
了尘没好气地瞧着儿子那双清澈的眼睛,忽闪着长睫毛,眼里泛着别样的光,“怎么了?”
“师傅,你之前行军打仗,用过迷药吗?我想看看。”
果然,儿子打着其他主意,就算有,他也不会给这么小的孩子。
他不动声色地问孩子:“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元儿扭捏着身子,“就是好奇啊,有么,有给我点呗。”他双手攀着父王的胳膊,摇晃着,就像给娘撒娇一样,他一撒娇娘什么都答应他。
了尘被儿子这一出整的无奈,“到底想怎么样?”
元儿红着脸颊,扭扭捏捏:“就是想要一些。”
了尘继续问:“要迷药干嘛?”
元儿心道当然是把你迷晕,送给娘,但他不敢说,毕竟父王比他又高又壮:“就是给我些嘛,问这些干嘛。”
了尘知道儿子估计打着什么小心思,只能起身披了件外衣,在床旁边的柜子处掏出一包细碎的茶叶,茶叶积年久了,成了碎渣,他忘了扔掉,今日却派上了用处。
他拿过递给儿子,“给,迷药。”
元儿接过这包粉末状的“迷药”,心欢喜的揣在怀里。
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了尘心道,只能为儿子整理好被子,督促他:“早点休息吧,明日早些起床。”
清早,冬日的风依然冷飕飕,沈念念起了个大早,纳闷今天没见和尚和他儿子在院子里练武,即使孩子怕冷不出来,和尚是雷打不动天天早晨练拳、武棍,可是一道好风景呢。
她疑惑地穿上夹袄,推开和尚的禅房,瞧瞧今日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当她小心翼翼地推开和尚卧房的门,只留了个门缝,她打算从门缝中瞧瞧。
一瞧吓一跳,她看见了和尚在锦被中安安稳稳地平躺着,呼吸平稳,只是元儿坐在他父王身上,不知在那干什么。
“元儿?”沈念念疑惑地推开房门,余光瞥了一下和尚的睡颜,浓眉如剑,长长的睫毛下的黑眸紧闭着,英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无知无觉地这么睡了,凭和尚多年习武的警觉性,绝对不可能她进来都没有反应。
孩子兴奋地张开粉嫩的玉臂,沈念念熟稔地将他抱住,神色疑惑:“你父王是怎么了?”
元儿仿佛打了胜仗般,扬起了小脸似乎在等着她夸,用稚气未脱的嗓音道:“我把父王药倒了,娘,我厉害不厉害?”
沈念念惊了一下,这孩子,把他爹给药倒了?
她把小家伙放在床上,俯身摸摸孩子柔软的头发,拿起积案上放的梳子为他一下下梳着凌乱的头发,梳了个童子髻。
元儿拍了拍床,示意她坐在床上,沈念念愣了愣,只得脱了绣鞋,跨过和尚的腰坐了进去,同孩子坐在一处。
“元儿,你把你父王药倒干什么?”沈念念惊诧。
“当然是给娘看父王的美色。”
了尘未料儿子早上悄无声息地给自己喝的水中加“迷药”,竟是为了让沈念念看他“美色”,不由的好笑,他不动声色,假装硬挺挺的躺着,瞧这两人到底想干什么。
“给我看你父王美色干嘛?”和尚若知道她对他抱着异样的想法,不收拾她才怪,收拾不了宝贝儿子,收拾她易如反掌。
她连连摆手。元儿见娘如此胆小,趴到父王身前,解开父王腰间的衣带,将一件件地衣物解下,撩开亵衣,小手摸到父王的劲瘦的腰上,一只手唤着沈念念:“娘,看看父王的腰身,父王这么好的身子,喜欢吗?”
沈念念心里愈加惶恐,赶紧停手吧。
等孩子掀开了尘上身的亵衣,看到了他父王那麦色壁垒分明的上身那一道道狰狞的陈年旧疤,惊得叫出了声:“啊!”
沈念念忙搂住孩子:“怎么了,怎么了?”忙哄着。
再瞥到和尚那上身,狰狞的刀伤、剑伤,纵横交错,懂了。忙用衣物盖住和尚那孔武有力的身体,遮了孩子的眼睛,轻拍着孩子的背哄着他,“乖,不怕不怕。”
元儿缓了缓神,哀哀戚戚地指着他爹,大眼睛里泛着泪光,“父王身上竟有那么多伤,娘,我害怕。”父王身上的伤太过狰狞,真是吓坏他了。
“别怕,那是你父王。”
床上假装迷晕的了尘,听到孩子的惊呼想起身哄孩子,未料沈念念先行一步,沈念念比他还会哄孩子,他放心。自从军后,他在战场上想要立功便不得不放下身份用命去搏,身上的伤是越来越多,刀伤见骨,他咬着牙拼命地想要活着,不想让知知另嫁他人。
这么个身子,他甚至不敢向妻子坦露他的身体,怕妻子害怕躲避他,或者不喜他,每每只是穿着里衣,包裹的严严实实与妻子欢好。未曾未料妻子走了,竟让孩子看到了,把儿子吓得不轻。
他有些自责,此时沈念念那清喉娇啭的声音响起:“元儿,那是你父王在战场上保家卫国的荣誉,你不要害怕。”
沈念念抱着元儿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眸,“你父王他不容易,在疆场上厮杀,沙场刀剑无眼,可不管他什么身份,他用命换取这么多年的功绩,换得你和你娘的安稳生活,你别怕,记住一个男子汉要勇敢。”
元儿见沈念念说起他娘,止不住的委屈,他小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只是依着自己的性子,脸缩在沈念念怀里,“娘,你为什么要跳下城墙?是不是不爱我了,为什么要留下我们父子两?这两年你又去哪里了?为什么你不记得我了?”
这么多问题噼里啪啦地从孩子嘴里吐出,沈念念砸的有点懵,不知道为何连思索都没有便脱口而出,“你娘当然是爱你的,她只是不想令你父王为难而已,你父王在前方打仗,她作为王妃不能拖你父王的后腿,当时护住你的性命已是最佳之策,走的时候想见你和你父王,想道声别,可惜来不及了。”
话说完了,她震惊,自己说的这是啥啊,但眼眸中的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胸口不知为何疼痛难忍,她抱住孩子,随手抹了把泪,扶正孩子的身子,“所以,你要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地长大,别怨你父王。”
元儿红了眼睛,“嗯了”一声,小声喃喃:“我小的时候他也不管我,都是娘管我的。”
“你小的时候,你父王在外打仗,想管你分身乏术啊!”沈念念刮了一下他的鼻头,缓过了神,压下了心口的异样。
了尘见孩子谈起知知的死,又听沈念念如此说,心里的震惊难以言表,心咚咚直跳,仿佛下一刻便跳了出来,沈念念是怎么知道的妻子最后想与他和孩子道别,他痛苦地回想起那日,妻子一袭红衣从高墙坠下,口中的血沫不断涌出,身子不停抽搐着,等他过去早已晚了,他紧紧抱住妻子的尸身,痛不欲生,只能为她合上双眸,让心爱之人瞑目。
原来当初她不愿意瞑目竟是那声道别的话未来得及说出口,他的心口骤疼,不动声色地听着沈念念和儿子下面的话。
沈念念倒是好,未在儿子跟前嚼他的舌根,他原以为沈念念一直在挑拨他们父子关系,令他们父子不睦,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不知道怎么去关心这个儿子,常年征战在外,与儿子之间本就缺少最基本的沟通和信任,回京后他又一直逃避,出家躲在寺庙中。
了尘痛恨自己是个懦夫,陷在过去的痛苦回忆中不能自拔,忽视了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