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正笑笑没说话。
右边包厢有半敞式窗户,对面是繁华的商业区,底下是车水马龙,杜千千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窗外的风景上。
服务员先后上了炭火和食材:“需要帮忙烤吗?”
周淮正扶了下眼镜:“不用了。”
“好的,这个牛肉烤太焦的话口感不好,八分熟会比较嫩。”
“好,多谢。”
杜千千本想由她这个东道主动手,周淮正已然拿了烧烤钳。
肉在烤盘上滋滋作响,杜千千招呼文佳树会到自己这边来,文佳树老不情愿:“我不能跟周叔叔坐在一起吗?”
“你闹来闹去的周叔叔吃不好。”杜千千站起来就要去抱文佳树。
周淮正道:“没关系,随他吧,但是小树你得先把卡片收好,我们要开吃了。”
“好的,周叔叔。”文佳树对着敬了个礼,然后将卡片规整地叠到一起推到了桌子边沿。
周淮正烤肉的姿势很娴熟,先好的分别放到了杜千千和文佳树的盘子里,稍微有点焦的则放到自己面前,杜千千吃了会儿,道:“你先吃吧,我来烤一会儿。”
“没事,你吃你的,先给你烤点金针菇?”
“啊,哦,好。”过了一会儿,不止金针菇,什么地瓜,洋葱,南瓜片都进了杜千千肚中,她已经吃不下水果沙拉了,文佳树吃完烤肉吃冰淇淋,满意地摸着肚皮跑到地上去玩。
一顿饭,除了周淮正帮着添菜杜千千道谢和叫服务员添茶,他们很少有其他交流。
少到周淮正都忍不住问:“你怎么话这么少,上学时不是挺能聊的。”
杜千千放开了些,玩笑道:“我怕你觉得我烦啊。”
“嫌你烦就不会要求辅弱和你同组了。”
他的声音略微低沉,几乎被文佳树玩闹的嗓门盖过,杜千千似没有听清:“啊,你说什么?”
周淮正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明亮而温和:“没什么,你多吃点。”
一个钟头左右,周淮正唤服务员进来撤了炭火,擦净桌面,从包里掏出本子和素描笔:“吃好了我们继续?”
杜千千端着茶杯坐到了周淮正边上的位置,对着上头那副稿子说:“眼睛得再大一点,眼尾向下……对……鼻梁中间这个位置有点突……嘴唇下边有颗痦子……”
画到后面,本在支付宝玩小鸡的文佳树也凑上来,一只手搭一个人,小脑袋挨在两人中间。
杜千千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发生了偏移,从周淮正飞舞的手指转到了他专注的侧脸上,接着是鼻梁,然后是镜框,最后透过镜框望进那里头微动的睫毛。
不知怎么回事,她脑子里有个模糊的景象,像是这样的场景以前也曾经历过。
“千千。”周淮正突然叫她。
杜千千心窝一跳,有种偷看别人被抓包的窘迫:“啊?”
周淮正撕下画纸:“好了。”
文佳树拍手:“周叔叔好厉害。”
杜千千拿着画跑到原座位给表弟发了图片和信息过去,他那边回复:可能需要花点时间。
杜千千:尽量早吧,等你信。
那头文佳树缠着周淮正给他画奥特曼,杜千千故意板起脸:“小树,别缠着你周叔叔,自己去玩。”
“妈妈好凶,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杜千千选择放弃挣扎,她放肖像画到包里,拿起包,“妈妈上洗手间,你去不去?”文佳树摇头,她道,“那你乖乖待着不要乱跑,也不要烦周叔叔。”
“妈妈真啰嗦,一点也不像我的妈妈。”
杜千千到服务台结账,收银的小姑娘查了下电脑,说:“女士您好,跟您一起的那位先生已经买过单了。”
这家店未设扫码买单,杜千千中途未见周淮正出来过,一问才知他预先付了1000元。
包厢里周淮正在和文佳树玩剪刀石头布,谁赢了可以拿走一张奥特曼卡片,杜千千在他们对面坐下,问道:“你怎么先把钱付了,这一顿应该我请的。”
周淮正微转过头,抬起墨色深邃的眸:“千千,我工作了。”
杜千千还是不太习惯周淮正这么叫她,心率有些不稳,她似乎有点理解文浩为什么把持不住了,换有个小鲜肉成天在自己面前姐姐姐姐的叫,自己估计也心笙荡漾。
“下次换你请。”
“啊?”
“院里和桐城有个项目工程是我在负责,以后会经常往返。”
“哦,好啊,你来了联系我。”杜千千抠着包带,垂下了眼睛。
周淮正问:“你在找工作?”
“啊?”
“你的求职信息我们人事推送到了我这。”
杜千千面色一僵:“同同名同姓的吧,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
较真的周淮正找出了手机上的求职表,放大应聘者照片,可不就是几年前杜千千办港澳通行证时穿黄色卫衣办的那张。
杜千千有些尴尬,往回找补:“这我好久之前放上去的了,可能前两天登陆了一下,自动更新了吧。”
周淮正摸摸文佳树的头,把画本和笔递给他玩:“你如果找工作,我还需要一个助理。”
“不考虑了,你上班的地方太远,我要照顾小树不方便。”
“小树上幼儿园的话应该需要保育员,你或许试试?”
“嗯,我问过了,只是需要保育员证或者是相关专业的,我都没有,我目前在看能不能在桐城找到本专业的对口工作,能尽量跟他同步的,他,不太能离开人。”
周淮正没再多说什么。
等文佳树画好一幅画,杜千千看下时间,快到文佳树午睡的点就有些坐不住了。
周淮正看出她要走的意思,先站了起来:“我送你们,走吧。”
怎么还让他反客为主个没完了,杜千千刚要拒绝,周淮正拿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顺路,打好车了,走吧。”
周淮正双手插裤兜里,迈着笔直的腿走在前头,他身形修长劲瘦,远远地看着就像是一棵孤傲挺拔的树。
杜千千望而生畏。
有服务员等候在电梯帮着按键,门开,周淮正回头瞧着杜千千,等她们母子二人进去才跟上。
出了电梯,文佳树凉鞋的鞋扣没系紧,走了两步便松开,杜千千把他拉到阴处,蹲下身去系,周淮正自然而然从她肩上接过水壶,杜千千一时竟也没察觉出不妥。
车子停在路边,周淮正帮着开了后门,等坐好后自己上了副驾驶位。
车内打着温度适宜的空掉,放着音量适中的音乐,是张国荣的《有心人》。
……但愿我可以没成长,全凭直觉觅对象,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如果真的太好,如错看了都好,不想证实有没有过倾慕,是无力或有心像谜像戏,谁又会似我演得更好。从眉梢中感觉到,从眼角看不到,彷佛已是最直接的裸露,是无力但有心暗来明往,谁说这算是情愫……
杜千千这几天忘了吃药,觉得自己情绪又有些控制不住,而文佳树一直考着她关于奥特曼的话题,她觉得自己随时处在要崩溃的边缘:“小树,妈妈头有点晕,回家再玩好不好?”
文佳树不开心:“妈妈怎么又累了,我好无聊啊。”
杜千千没说目的地,周淮正却知道她住在哪儿,经过三个红绿灯,拐过江滨路,周淮正在一个交叉口让师傅停下。
周淮正解开安全带,下车开门。
杜千千先下车,牵了文佳树的小手到掌心,她在炎炎烈日下问周淮正:“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的。”
“真想找你有的是办法。千千,你有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我,不必通过他人。”
杜千千觉得太阳晃得她眼前发晕,周淮正整个人如同置身于一个夺目的光圈里。
司机鸣喇叭催促,周淮正道:“太热了,快进去吧。再联系。”
文佳树早晨起得早,到家没多久就抱着玩偶睡得分外香。
杜千千想回到上一次返回的地方,对那个黄包车师傅,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与自己身边的某个人有关,他不会无缘无故就跟踪自己。
她走到门外插上钥匙。
这回钥匙没能顺遂她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