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千千脑袋嗡嗡的，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物质要求上，文浩确实没苛待过她的用度，是杜千千自己要省，是她要买9.9一件包邮的内衣，是她要吃2块钱一顿的早餐，是她要买100块钱3件的衣服，是她自己拖鞋开裂了还舍不得丢，是她只敢买打折的蔬菜水果。

是她，是她，都是她，是她一厢情愿地为家庭付出。

文浩按着她的肩膀：“我知道你现在很累，我也很累，但能怎么办，我们只能靠自己，千千，我自问是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每月拿2000块的生活费回来，每天给孩子换下尿布，每天开心了有空了就来逗逗孩子抱抱孩子像逗小猫小狗似的就算合格的父亲了吗？杜千千陷入了迷茫和自我怀疑。

文浩因为工作性质时常出差，有时候一去就是一个月，那一个月往往是杜千千最难熬的时候，再碰上孩子要打疫苗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了。

养儿方知父母恩，杜千千在某天深夜痛哭流涕，次日又不得不变成浑身布满盔甲利剑的母亲。

婚姻和孩子到底给女人带来了什么呢？

杜千千都快忘记自己上班时是什么样子了，她想回到那时候看看。

钥匙又帮了她。

她来到了刚调到分公司没多久的时间线前，公司里的人知道她和文浩是情侣，总是很识趣地不来当电灯泡，她和文浩的感情如胶似漆，腻歪到其他人要退避三舍才能不起鸡皮疙瘩。

陈蓉便是这时候入职的，管理科的人将她分到了自己部门，接替上一位离职同事的工作，杜千千手把手将她带出师。小姑娘性格温吞，做事沉稳，笑起来人畜无害，杜千千很喜欢她，私下没少带她社交，后来也见证了她与另一位男同事从恋爱步入婚姻的全过程。

杜千千很肯定，这时候的文浩没有对陈蓉上心，甚至都没放在眼里，对她追在自己屁股后头一口一个“杜姐”还反感得很。

这一回，杜千千停留的时间大概是在十分钟。

这么多次后，她似乎掌握了点窍门，知道钥匙是怎么发挥作用，知道了限用的法则。

7月29号是周六，文浩下班比往常早些，杜千千早做好了饭菜，正坐在客厅里陪文佳树搭积木。

文浩进屋一摸口袋才想起手机落车上了，随手抓了玄关处的钥匙就要下楼。

杜千千今日还没用过钥匙，心里一咯噔，没顾得上穿拖鞋跑过去从他手中抓出了钥匙链：“你上来敲门就行了，万一把钥匙再落车里了怎么办。”

文浩揪了把她的脸蛋：“小气吧啦的，用下你钥匙怎么了。”

文浩近日对自己的亲昵，让杜千千有种他与陈蓉的事，都是她生出的错觉之感。

7月30日，周天，杜千千开车带文佳树回了老家，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全程高速，她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车了，有些生疏，精神高度紧绷。

相亲对象，哦，不，是她现在的干哥哥事业有成，家庭完满，嫂子是各方面都很完美的人，把杜千千当成了亲妹妹来疼。杜千千拿了1000块私房钱给他们包了红包，嫂子又还给她一万的大红包，说是给外甥的见面礼。

真是有钱人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杜千千头一回吃了顿消停饭，不用照顾孩子，自己倒成了受照顾的人，她碗里的菜就没有往下减的时候，她跟妈妈说：“哎呀，我不是小孩子了，要吃自己会夹的。”

妈妈说：“你到100岁在妈妈眼里也是孩子。”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大概就是这么个感觉。

杜千千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闹哄哄的人声，舒适的家庭氛围，有种尚在人间的感觉。

杜千千吃了晚饭便往回赶，文浩第二日上班得用车，父母目送她走时眼泪汪汪的，开远了，她透过后视镜里看到杜父抹眼泪和妈妈互搀往回走的身影。

文佳树问她：“妈妈，我们为什么不跟阿公阿婆住在一起，我喜欢阿公阿婆，喜欢舅舅舅妈。”

杜千千哽咽着问：“小树，要是有一天爸父母妈分开了，你跟妈妈走，还是跟爸爸走。”

“不能爸父母妈都选吗？”

“必须要选一个。”

“那我跟妈妈走，爸爸都没空陪我玩。”

杜千千到家是晚上九点半，文佳树在途中睡着了没有醒，她在小区里绕了一大圈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停车位，她弓下身子把文佳树小心翼翼地抱到肩膀上，小家伙醒了下，睁着惺忪的眼睛问：“是到家了吗？”

杜千千抚着他的后背，轻声道：“还有一会儿，宝贝睡吧，妈妈抱你上去。”

小区里回响着轰轰的空调外机运转声，蝉鸣不止，他们小区是老旧小区，楼层低，没有安装电梯，杜千千顶着一身汗将呼呼大睡的文佳树抱上五楼，等到把他安置到床上，她浑身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湿哒哒的。

今天一天她和文浩都没有互通过信息，杜千千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第二日她在整理脏衣篓时便知晓答案了。

文浩换下来的裤子口袋里有张电影票根，他大概是忘了处理，因为九点来钟他本是开早会的功夫难得打了个电话回来：“你今天洗衣服吗？”

“嗯，怎么了？”

“我不着急穿，你今天要是累了，晚上我自己回来洗就行。”

杜千千将手中的东西揉成一团预备丢进垃圾桶，想了想又摊开放在洗手间进门就能一眼看到的洗漱台上，她回道：“我全丢洗衣机了。”

按照文浩的脑回路，丢洗衣机的东西是不用检查口袋里的物品的，反正到最后不是被搅碎的命运就是会自己掉出来。

但他大概是心虚，当天四点多就到家了，彼时杜千千正坐在少年宫大厅里坐等文佳树，手机铃声响起，文浩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人呢？去哪儿玩了？”

他应该是刚进门，杜千千听到了他手提包上的金属拉链和置物柜的碰撞声，她胸口跳得厉害，有些遗憾不能立马看到文浩精彩的表情。

杜千千抬起手表看了眼，文佳树还有6分钟下课，文浩就是条只有7秒钟记忆的鱼，她知道这样的问题直到文佳树的课程上完前都会一直存在，她耐着性子道：“少年宫，今天有课。”

“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他要下课了，我挂了。”

文浩没再打电话过来，但杜千千知道他一定看到了那张票根，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她以最快的速度驮了文佳树回家，在心底推演了一遍又一遍文浩吞了苍蝇屎的表情，也在想他会找什么借口来安抚自己。

杜千千和文浩一直相互信任，恋爱到结婚十一年时间，手机电脑平板乃至银行卡密码设的都是彼此知晓的数字，如若不是那次陈蓉找到她面前，她根本不会想到去查文浩的手机。

那一回，杜千千和文佳树刚从老家过完暑假回来，带了好几斤黄牛肉，让文浩邀请了陈蓉和公司里原来要好的几位同事到家里吃牛肉火锅，饭吃到一半，几位女同事就婚后生活聊了起来，几杯酒下肚的陈蓉聊着聊着哭了出来，躲进了书房。

杜千千跟着几位女同事进去安慰她，以自身经历来给她比惨，透露关于自己和文佳树的最大秘密让她知晓，让她能找到点平衡和幸福感。

陈蓉似有触动，说要单独与她说话，让几位女同事先出去。

她抓住杜千千的手，言辞恳切：“嫂子，家里的经济大权在你手上吗？”

杜千千叫她问得有点懵：“文浩每个月固定还完房贷车贷剩下的都会到我这儿，怎么了？”

陈蓉咬着下唇，似很难启齿，她把杜千千的手都给抓痛了才像下定决心般说道：“其实，哥给我送了一个礼物……”

文浩送给陈蓉的礼物是某大牌的耳机，1300块钱，文浩曾经问过杜千千要不要，可以给她买一个在路上听歌，她其实很想要，但在知道价格时弃了。

杜千千脑子一瞬间懵了，手臂发麻，她看见陈蓉的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似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你和小树不在的这段时间，哥有时候会和我们一起吃饭……有一回还一起看了电影，但嫂子你別多想，还有另一个同事在的……他就说认我当妹妹……还买了好多吃的，问我要吃什么……但是后来她们说好像哥对我有点不对劲，我也没多想……我觉得得告诉你，这礼物太贵了，我跟哥说了我不能收的……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事跟哥吵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