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橙光弥天。
赵月芽回了府,江逢奕自然是跟在她的身后。逛街之前,他就吩咐了人将马车引进院落,静静停放,待他们两人回来,这场戏就要演给赵月芽看。
只是,府内有一人早早等候他们归来。
“莫约申时三刻来的,已经候了大半个时辰。”春杏迎接时同赵月芽说道。
赵月芽知道来人是谁后,心脏漏了一拍,若说江逢奕每年还会给她送礼,陆照却是长年驻守边关,再也未曾归京,她只是没有收他的礼……
步子不由得迈得快了些,赵月芽停在拱门,悄悄弯身探出脑袋,往院落里面瞧。
江逢奕垂眼注视她这副做贼似的行为,桃花眼弯弯,唇角微勾,倒也配合的不出声。
赵月芽左瞧瞧右看看,可算是在树下看到陆照,只不过她身子都扭出奇怪的姿势,一激动,身子晃动人就要摔倒在地。
“当心。”
江逢奕及时抓住她的手腕,给她稳住,待她站好,收回了手。
少年一身玄衣,听到声响后立即转过身。只见其浓眉深目,鼻梁高挺,周身气质凌厉,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他踏步而来。
少年处于变声期,声音沙沙的,有点刮耳朵:“姐姐。”
赵月芽抬起头,她同少年清澈的眼眸对视,喉咙有点堵,问道:“你怎么来了?”
“有份礼物要亲手送你。”
陆照向来寡言少语,神情淡淡,说句话的时候语气连起伏都没有,他将手中的檀木雕花匣子递给她。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棕色檀木,衬得陆照的手色更白,他被人称为玉面小将军,不仅因为容貌更是因为肤色怎么晒都晒不黑,越晒越白得晃眼。
眼熟。
赵月芽一时不知道接还是不接,她清楚地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要命。
她都没来得及看画像,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人写信,为什么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还这么不凑巧地撞在一块儿?
陆照困惑:“……?”
他又把匣子往前递了递,像是要直接塞到人手上。
赵月芽没接,她转而仰头看他,笑着问:“今个儿又不是什么节日,你怎么平白无故送礼?”
陆照:“后日你及笄。”
他抿唇,补充道:“我可能赶不上,那日有要事在身。”
赵月芽微愣,她记得之前陆照来得挺准时的。于是问:“什么要事?”
陆照:“剿匪。”
赵月芽:“难吗?”
陆照摇头:“不难。”
就是有点麻烦,几个山寨的土匪勾结在一起劫了送往徐州安抚流民的粮车和押送人员。朝廷好言相劝讨要几次无果,便只能剿了。
若说被劫还得是齐元裕的扫尾工作没做好,原本规划的路线因天气变化走不了,运车的长官没有向上禀告,擅自做了主改了道。他单纯地以为塞了过路费给匪贼就能过,没想到全被扣了。
陆照见人一直不接,他唤了春杏过来,十分自然地让她帮赵月芽收好。毕竟他在赵府住过相当一段长的时间,府里的下人唤他少爷。
赵月芽想阻止,可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拒绝,如果现在是前世那般只有她和陆照两人,倒是可以和他商量,换一个礼。
她的目光落到江逢奕身上,对方一直静静地看他们二人,没有多说话,接收到她的视线,对她挑眉浅笑,无声地问:何事?
礼送完了陆照没走,他淡淡扫过江逢奕的脸,今日姐姐竟和他出去游玩了一整日,他觉得胸闷,为何越长大事情越多,他陪姐姐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一时之间,两人的视线都聚集到江逢奕身上,他纳罕片刻,笑了笑:“我脸上是有花吗?你们俩都看我?”
陆照:“……”
他只是在想天都快黑了,为什么江逢奕还不离开?
黑夜低垂,月朗星稀。
四月的晚上空气凉爽,赵月芽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瞧那亮着光的皮影戏。
她的身边还坐着陆照。
江逢奕唱的不是原本的那出戏,不过仍旧时不时看向她,眸光亮亮的。
结束后,江逢奕还开玩笑似地向陆照讨要演出观赏费用,他本就是单个演给赵月芽看的,哪知这人一直不离开,他只好换了戏。
真烦啊,打乱他的计划。
江逢奕扶额,叹了口气。
陆照:“不是给你了吗?”
他的脸一贯没什么表情,此刻问话也冷冰冰的。
他们二人全都离了护国将军府,现下立在府门口,江逢奕等马夫牵马车出来,他听到这,差点笑出声。
“陆照,你怎么老是这样装傻充愣?”
———
及笄礼当日。
赵月芽一早就被抓起来梳妆打扮,倒是清醒得很,坐在梳妆镜前,她默默地凝视自己的脸被抹上脂粉。
华颐长公主在一旁站着,见她都不犯困,稀奇地瞧她好几眼。要知道往日赵月芽碰上需早起梳妆的重要日子,这个时辰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头回见她清醒。
赵月芽心里有阴影。
她早上被唤醒梳妆的时候,她一时就联想到结婚那日,血腥的画面就会浮现在她眼前,什么瞌睡都直接跑走了。
唉,真的很烦。
明明她一生行善积德,老天爷作甚这样对她?这两天赵月芽的心情不怎么轻松,她常常想如果没有这场时间回溯,她哭得撕心裂肺醒来后,又该如何面对后果。
齐元裕是储君,就那般轻巧的死了,错不在她,但又保不齐与她家有仇的人恶意诽谤,说她是克夫亡国的灾星。
赵月芽经常会被脑补的后续气到,可又控制不住地想,她实在是对齐元裕的死耿耿于怀。
怎么能那样呢?
怎么能呢?
任谁第一次与人相爱,就落得这样的结果,都不会甘心。
她还又去了一次万佛寺。
那位住持让她多看看身边的人,不要拘于过去。
“郡主,吃点东西,一会儿重新再添上口脂。”秋棠端着托盘过来,里头是准备好的早膳。
及笄礼第一次经历的时候她就觉得累,现在又要经历第二次。
赵月芽木着脸,似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任由侍女给她套上一层又一层的衣裳,手都不在自己的控制里,于是秋棠直接端着碗,用勺子喂她吃。
品着咸香的肉糜粥,赵月芽心神回笼,肚子填饱了,心情也好上几分。
“月芽,你果真对太子没有任何想法吗?”
在梳妆结束后,侍女全都退下,她的母亲捏着梳子,单手挑了一缕乌黑的发,替她梳了梳。
赵月芽心有困惑,在镜中同母亲的视线对上。
“昨日我进宫,陛下明里暗里问我张罗你的婚事如何了。离宫时我也遇到了太子,他递给我一幅画像……月芽,他属意与你。”
华颐长公主语气淡淡:“元裕那孩子没什么不好,我收下了画像,刚刚放到你的房里。只是,你若对他真的无意,就得尽快定下人选。”
“不然……圣旨一下,不嫁也得嫁。”
赵月芽瞳孔微缩,华颐长公主在她发顶轻轻拍了拍,等她下文。
是了。
前世是圣旨赐婚。
她原本都不怎么考虑婚姻之事的,在感情上比较迟钝,但是及笄后发现他们都在对自己表露心迹,那一瞬间是茫然的。
她喜欢自己的朋友,但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她没有正儿八经的喜欢过人。
赵月芽这一刻意识到自己耿耿于怀的原因。
齐元裕求了圣旨来娶她,她欢欢喜喜地应了,然后……他不负责地离开了。
她是怨恨他的。
可她没资格怨恨,所以这口气一直堵在心里,她不知道应该埋怨谁。意外又有谁能规避?
“母亲,我不嫁表哥。”
我和他没有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