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主子呢?让他亲自把云夫人接出来。”宋清山临到国公府,下马就问。
小然说道:“回二公子,主君如今被圣上下了禁足的命令,没有允许,不得踏出东苑一步。不知二公子是承了谁的令能让主君解了这禁足?”
“你!”宋清山吹胡子瞪眼地看着面色从容的小然,心道,小小丫头,竟也敢当着他的面拿乔?
一旁的梁庆替宋清山出了头:“想不到定国公竟是这样调教下人的,让一个丫鬟骑在主子身上。”
小然不卑不亢地说道:“梁公子此言差矣,婢子的主子只有宋国公一人,不听命于他人。”
梁庆冷笑:“那照你这么说,圣上来了,你也是听你家主子的?”
“梁公子是说圣上下了解除禁足的手令了么?”小然脑子也是转得极快。
“你个小丫头,真是巧舌如簧啊。”梁庆见小然伶牙俐齿的,既然说不过,那便给她一些教训。
“梁兄,莫要,”宋清山拦住了梁庆,接着,又换了副和蔼模样,“小然姐姐,我知你是兄长的好姐姐,你就替我跟兄长通报一声,说是我惦记生母,想接云夫人回侯府两日。”
小然依旧不为所动:“主君说了,云小娘身子暂有不适,若要出远门可要有林太医的手令才能出门。”
“你们也知道她老人家身子骨不适,那为何还要云小娘受那十下板子?”宋清山有些气急了。
小然说:“主君在此前已下过令了,吩咐了打板子的人下手轻一些。”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宋晚山?”宋清山死死地盯着小然。
小然垂眸,眼里满是不在乎。
宋清山登时有些奇怪,为何今日出门迎客的不是柳绿,反而是时常在宋晚山身旁伺候的小然来呢?还是说宋晚山对柳绿终于放下了防备,肯让她近身伺候了?
这时,一名小厮走了过来,对小然耳语了几句,小然就做出一副请势:“二公子、梁公子这边走,主君有请。”
宋清山和梁庆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宋晚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些日子不见他掀起什么波澜,今日却接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生母遭罪,是宋晚山爱小题大做的行事作风,但是如此诡异行事却又难捉摸出其真正意图,行了两步,便停了下来,转身要走。
小然回头作势问道:“二公子这是要去哪?”
宋清山深感不对,想借着由头离开国公府,若是他听了国公府里的人的话,仿佛前面就是他的死路一般。
“二公子来了不是想见云小娘么?如今主君肯让您见了您又跑什么?”小然问道。
“我......”宋清山蹙起眉头,这丫头的表情着实不对劲,“我改日再来,今日侯府突然有事。”
梁庆饶是也没回过味来,依着小然的话,拉住了宋清山,劝道:“清山,你不是要寻你母亲么?你怕什么?明明是他们亏待了你母亲。”
小然似笑非笑地说道:“二公子,我们主君可不是日日都有闲情地等您来接云夫人回侯府的。还是说二公子,您是在怕什么?”
果然,宋清山被小然的话激到了,转身继续朝着祠堂走去。
来到宋家祠堂的偏厅,只见宋晚山一人,一袭乌衣,盘膝坐在案台前,静静地誊抄着些什么。
宋清山走上前说道:“区区丫鬟,竟敢如此大放厥词,如今竟不知兄长是这般调教家里的下人的,父亲若泉下有知,必定为你蒙羞!”
“你也念着他是你的父亲啊,”宋晚山手中的笔一顿,缓缓说道,“那父亲下棺的时候,是你被夺了舍吗?不然怎会说出如此不忠不孝之言?”
宋晚山迄今为止都还记得宋清山那日在他耳边说着恶毒的话语。
“要说不忠不孝,我看兄长也比我差不了多少,亲手将自己的生母送到千里之外的江州府,这算得上是尽孝吗?云小娘说什么也是父亲的遗孀,兄长也不顾往日父亲情面,因着小小的偷盗一事,就要将其打上十个板子。弟弟以为,这也算不仁了吧。”
宋晚山轻声地笑了两声,也不遮掩,戏谑地说道:“说的不错,我确实是那种爱小题大做的人,”宋晚山利落地给最后一个字做了一个漂亮的收笔,吩咐道,“珠儿,将笔墨先撤下去,关上房门,我有事要与我这位亲弟弟叙叙旧。”
珠、珠儿?!这么说,柳绿不在此处?宋清山心道不妙,若是迎客的是小然,宋清山只会觉着,在身旁伺候的应是柳绿不错了,要一个哑女来伺候是绝无可能的,如果非要用到珠儿的话,那么柳绿并未真的获得宋晚山的信任,成为宋晚山在府里的心腹。
珠儿微微躬身一福,拾起案台上的佛经和四宝,便退了下去。
当珠儿扣上门的的时候,房里震出来的回响重重地敲了一下宋清山的心头,宋清山扭头想离开祠堂,却发现门外已让人在外边上了钥,出不去。
宋晚山起身,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衣袖:“弟弟,你在急什么,不是有话要与兄长说么?”语气虽然是漫不经心,但却尽是上位者的逼迫感。
宋清山见状无果,泄愤地捶了一下门把,便也不再挣扎,咬牙问道:“你直接说吧,你关着我作甚?”
“噢?你怎知我要与你说什么?”
“哼,”宋清山冷哼道,“你少装模作样了,方才我一直想不明白,如今看来,你惩戒我生母,不过是引我回府的由头罢了。”
宋晚山嗤笑道:“倒真是不错,从前也是兄长小看了你,竟不知你有如此心计。”
“兄长说笑了,说到底你我都是宋家的人,你又与我差到何处?都不过是爱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的小人罢了,”宋清山轻蔑地说道,“但我跟你不同,我所要的可不像你围着一个张明珵团团转,哭天喊地地,就为求他看你一眼。”
宋晚山面上还是笑吟吟地点头,以示赞成:“说的不错,所以你对一个尚未百天的孩子下手也是为了达到你想要的吗?”
宋清山顿时眉头皱起,这才恍然大悟了过来,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原来这一莫须有的猜测就是你引我回府的理由。”
“你想问的是为何我府上的奸细没有传递真正的消息给你吧,信中所言的确不假,但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要柳绿伺候的吧,”宋晚山挑明缘由,“至于你生母,我确是对你母子俩心存怨恨,这板子只是我单纯地想报复而已,于是就顺带连你一块下手了。”
宋晚山还记得当时在怀着张礼望的时候,就是云小娘在宋晚山回府探望宋跃金之时偷偷下的药,致使张礼望不足月便生了下来,此后再是大补的药也补不回来已经亏空的身子了。
“既如此,兄长不妨说说看你的臆想,”宋清山卸下了平日里柔弱无骨的样子,眼眸墨如点漆,漆黑渗人,恶劣地勾唇一笑,“我是怎么对我的孩子下的手?”
要说宋清山和宋晚山到底是一家人,连放狠的神色都是一般地相似,宋晚山阴着脸,眼睛却又是笑眯眯地:“喝茶,兄长与你细细详谈。”宋晚山大方地给宋清山看茶。
“嗯,好香的茶。”宋清山端起茶盏,轻轻地扇着茶盏中飘出来的茶香气,又放了回去,“兄长的品味着实不一般。”发了霉的陈茶都能当宝贝。
“因着是特意招待弟弟的,兄长这才命人拿了出来。”宋晚山低笑道。
整个房间里,尽是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
“弟弟可知这是何物?”宋晚山将怀里的一份文书逃了出来,问道。
宋清山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故作不解道:“是兄长查出了父亲的死因了吗?”
宋晚山眼底的惊讶一瞬而过,是的,从前他确实小看了宋清山,只知道他并非是张明珵眼里的那般弱不禁风,岁月静好的样子,却没想到他竟连他要查出父亲死因的这一件事都能知晓。
宋晚山也是在官场混了五年,眼里的情绪立刻收了起来:“有一位江湖密友前些天给了我这么一封关于张礼道,也就是你儿子的验尸文书。”
宋清山面色有点难看,像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我、我儿?道儿的验尸文书怎会传在他手上?”
“在兄长面前,你可就甭使劲装了,”宋晚山轻蔑了白了一眼宋清山,这宋清山倒是演戏的好手啊,戏园子没了他真是一大损失,“你就不想听听这里面写的是什么吗?它也许比先前下的山茄花还有意思呢。”
宋清山放下捂着嘴的手,眼眶已经有泪水在打转了。
“张礼道,盛京人士,年岁尚不足一月,景元三年四月十五亡于武安侯府秋水居中,其面色发紫,手甲绀紫......”
“此可认定为因闭气而死。”宋晚山说完最后那四个字,声音有力地在屋内回响着,砸中宋清山的心,也砸中了在屋外头的张明珵。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张明珵出现戏份:结尾的最后十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