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张明珵命人将密函送去了大理寺,午后收到了大理寺的来信后,便马不停蹄地前去大理寺面见了马仵作。
只是,张明珵在大理寺里只见到了大理寺丞王友诚和昨日只有一面之缘的马仵作。
张明珵向王友诚问候了一句大理寺卿梁正安:“梁大人不在吗?”
“梁大人在宫里有要事与圣上商量,”王友诚尴尬地打趣道,“小侯爷,瞧您说的,下官多少也是有些用处的,不至于来到这儿就寻梁大人吧。”
“既如此,那马仵作何在?”张明珵问道。
王友诚冲着屏风招了招手,道:“出来吧。”
从屏风后面出来的,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的正是失踪了几个月的马仵作,马仵作作揖道:“小侯爷安,王大人安,下官马六。”
马六掀开蒙布,皮肤黢黑,脸上还多了几道疤痕,连发丝都发粘打结了起来,若非故人相识,见着马六也觉着是春和街上哪个地盘的叫花子。
马六为了躲避有心之人的毒手,易容换装,终日游离在盛京郊外,如今也不知是何由头,恰巧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便出现在他们眼前,而这一切,估计宁王楚山孤比他们更清楚一些。
张明珵说道:“今晨宋晚山要我转交给你的密函,可是说了什么才让你出现?”
“并无他,下官只是想寻个庇佑罢了,宋大人答应了下官寻了处安全地,事情未了结前,下官都会一直在那。”马六坦言道。
竟是如此简单?那为何宋晚山不愿意告诉他?或许就是他记着仇,不愿与他多说。
张明珵又在心里腹诽了一番宋晚山的小心眼。
宋晚山做出此番行为的缘由,是因着宋晚山在这件事里,与宋清山是界限分明的,若下手之人真是宋清山,自己的存在又是对宋晚山最有利的,因而寻求宋晚山的庇佑是马六最好的选择。
而马六舍弃张明珵的庇佑,只是因为在外人看来,宋清山与张明珵都是一伙的,投奔张明珵,与去送死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马六这才向张明珵打了个谜语。
张明珵提起了正事:“我且问你,道儿是怎么死的?”
马六还有些踌躇,问起了宋晚山:“小侯爷,咱们不等一下宋大人吗?”
“宋公爷昨日当街打人,圣上命他禁足一个月,”原来马六还是担心自己是与宋清山一伙的:“此前事情都是我与他在调查着,不信你可以问王大人。”
“我说六儿啊,你就放心吧,你不信小侯爷,还不信我吗?”王友诚说道,“若是你还担心,我听了去就命人传话给宋大人。”王友诚拍拍胸脯道。
说到底他王友诚能得这寺丞之职不说是祖坟冒青烟,这也是靠宋晚山在大理寺的关系提拔上来的,他再没良心,也不能做这个白眼狼啊。
“说起张礼道小公子,”马六一顿,想尽了委婉的措辞,尽量不让张明珵情绪激动,“当时我们头儿先是给消息我说小公子因误食了含有山茄花的药汤,让我前去查看一番。”
“宋大人被禁足的时候,我就跟着几位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前去了一趟侯府,我那日见着张礼道小公子的时候,确实是没了......”
接着,马六说出的线索足以让这件事翻案:“我当日查看的时候,张礼道小公子的口中确实含有山茄花的汤药,可当下官再细查一番,小公子的腹中并未发现山茄花。”
“什么?”张明珵诧异道,“那道儿是因为什么才.....”
“回大人,张礼道小公子当时是面色发紫,手甲绀紫,与中毒之兆全然不符,于是下官斗胆猜测......”马六润了润口唇,“张礼道小公子或许是窒息而亡。”
“什么?!”王友诚和张明珵二人不约而同地脱口惊呼道。
窒、窒息?!张明珵蓦地双目瞪大,他有想到千万种下毒而亡的手段,可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因为窒息而亡。
张明珵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揪着马六的衣领,再次确认了一番:“你给我说明白,什么窒息而亡?那山茄花又是怎么回事?”
“嗨呀!我说你这个马六啊,当时查出来又为何不上报呐?”王友诚在旁边心痛地数落道,“你、你、你知道这有多大的影响吗?”
一边捶胸顿足的头儿和另一边揪着他领子不放的小侯爷,他哪个都惹不起,面对他们的七嘴八舌的质问,他只得一个个回道:“小侯爷,这确实真真的,下官哪敢欺瞒您啊,不然一个孩童,不说那一朵山茄花,就是放了那一滴汁水,就够要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的命了,过嘴的东西下官怎的查不出来呢。”
张明珵到现在还是有些懵懵的,他这会倒是有些理解宋晚山忙活了一阵子,发现做的都是徒劳之后脱力感了,若是马六一直不出现,或许他们还是一直傻傻地追查买卖山茄花的药铺,又或者是一直查不到真相,就永远地湮没在刑部和大理寺如山如海的刑案文书中里。
“那你说说看,你是有什么苦衷给本官听听,怎的就因这鸡毛蒜皮的事就不禀报呢?”
“王大人啊,”马六“扑通”地跪了下来,喊冤道,“不是下官不报,是那日我将此文书写好之后上报至柳大人处被他打了回来,说是断的不明了。”
马六续道:“可是当下官写好了再上报之后,王大人您这就传来消息说让下官不必再查了,下官那日回到家中,不知怎的,下官就被一群黑衣蒙脸的家伙掳到了盛京外的青峰寺,被那群和尚圈禁了好几个月,连封家书都不给递出去,下官命是真的苦啊呜呜呜......”
马六想到过去的几个月里,每日跟着一群和尚吃斋念佛的,嘴里都要淡出鸟味儿来了,家中老母和妻儿身体如何,过得怎样,一概不知,问起来便用“尚安”敷衍他。
待他回京中,得知此案已经尘埃落定,才知晓他是悟了如此大事,如此他还是怨怪那群蒙面人和和尚,万分愧疚地朝着张明珵磕了一顿又一顿的头:“下官着实该死啊,小侯爷,您若是要杀要打,也得等此事之后再严惩下官!”
张明珵麻木地扶起了马六,原先他还纳闷,为何楚山孤昨日会毫无征兆地就让他来大理寺见到了马六?可当马六说到那群蒙面人和和尚,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原来是楚山孤先将马六圈禁了起来,竟是让他们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投出这张底牌。
“你也莫要太多自责,此事也不是因你而起的,你能出现已是莫大的帮助了,我替我儿万分感谢仵作大人。”张明珵抱拳相谢。
夜半,
定国公府,
宋晚山看完吏部送来的文书,起身走到床前,看到张礼望仍旧睡得香甜,替他掖了一下被子,没想到这小家伙儿来时成熟得像是个小大人似的,可见到府里的姑娘们在玩着蹴鞠和毽子,那般拘礼腼腆就消失得无影了,如今是沾床就睡,想必也是今日玩累了。
宋晚山又回到案台前,端起汤药,正当喝完准备入睡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何人?”
“父亲,是我。”来人是宋焕。
宋晚山垂眸思及,这才反应过来,是前些日子另一个宋晚山刚收是一个孩子,这些天一直在军营处忙活,偶尔在午膳和晚膳时分回到府中吃饭,宋晚山清嗓道:“进来。”
“是。”宋焕小心翼翼地进了门,不知为何,感觉这两日的宋晚山给人的感觉冷冰冰的,一点也不近人情,食不言寝不语的,倒是让人生畏。
“父亲,此时该是入睡,焕儿还是来打扰您了,是焕儿的不是,”宋焕先是给自己赔礼道,接着再提起正事,“今日酉时散值的时候,吏部的沈大人送了一封文书给焕儿,说是让我转交给您,焕儿不放心他人,便亲自转交给您。”
这沈珏律虽然嘴上爱落井下石,但是干起活来倒也不含糊,一日的功夫便办的了这件事,宋晚山点点头,应道:“嗯,我知晓了,你回房吧。”
“是......”宋焕将文书放置在案台上,便退了下去。
临走前,宋晚山嘱咐了一句:“那个,天凉了,回去记得差人烧壶热水泡个脚,军营事务繁杂,难免劳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在军营中又没有几人是真心实意地在照顾着,还要让他替自己查明宋跃金的真正死因,多少有些对不起他了。
宋晚山这么一句冷不丁的关心,又让宋焕整个人精神了起来:“焕儿明白。”
宋焕正想退了下去,宋晚山又叫住了:“还有一件事!过几日的演武场,操演完就准你三日的休息吧,正好望儿也还要待在府里小半个月,你们还只是见过一次,你们就当互相认识一下吧。”
“是。”宋焕点头,这才退下。
宋晚山拿着信件,到烛台前又点了几盏烛火,屋内又亮堂了几分,想到望儿还在睡梦中,把在床前的剩下几盏烛火熄了,留着案台上的几盏。
宋晚山蹙眉,沈珏律交代得极为详细,没想到只是灵光乍现的想法,倒成了他的助力,这家被劫匪杀害掉的三口人果然与宋清山的关系匪浅......
忽地,窗外大风刮起,院子的林木照映在门上,重重叠叠,窗外一阵黑影闪过,宋晚山心中警铃大作,赶忙收起信件,将其放在怀里。
回头望了一眼在屏风后熟睡的张礼望,宋晚山拿起佩剑,脚步放缓地往门外走去,双眸微眯,像一个随时待命斩杀猎物的猎人。
“喂。”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宋晚山耳畔响起。
宋晚山完全是下意识地猛地拔剑朝身后之人砍去。
“等等!”那人低声喊道,幸亏那人躲得极快,只是手臂被划了一道鲜红的血迹,接着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嘶......”
“张明珵?”宋晚山这时才看清面前的黑衣蒙面男子,蹙眉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张明珵:走正门会亖星人。(张明珵:我就问,我就问你,开篇到现在,我能正正经经地走进大门有超过三次吗?)
我:嗯......估计......有吧?没关系,强者从不抱怨环境。【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