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定国公府的路上,
宋晚山苦恼地托着腮,眉头越蹙越紧,这可如何是好啊,这次走了运,耍了个小聪明从惠王府里逃了出来,那下次又该找什么理由脱身呢?
突然,马车顿住,宋晚山差点摔得个踉跄,问道:“怎么了?”
......
半晌,无人应答。
宋晚山这时才想起来今日同他出门的就只有珠儿,宋晚山只得掀起帘子查探究竟。
“为何在这里停住?”宋晚山探出脑袋问珠儿。
珠儿往前指了指在他们马车前的一辆朝他们驶来的马车,对面来的马车越走越近,原来是想避让前来的马车。
那架马车装潢也是不俗,庄重又不失典雅,想必是哪家低调的世家大夫。
宋晚山眯着眼瞧着马车,想瞧清楚马车上挂着的是哪家的名号。
“陆......陆家的!”宋晚山看到“陆”字,方才的烦恼便也一下子扫了干净,宋晚山轻拍珠儿,催促道,“快,珠儿,快些前进,我要见马车里的人。”
不对,万一是陆方程在里边儿,见着他了不得又挨他一阵数落?
陆方程是内阁首辅之一,是翰林院的掌院,也是陆博明的父亲。
在宋晚山前去陆府听学的时候,最让他烦恼的除了讲学的先生之外,便是陆方程了。
大约是宋晚山十岁左右的年纪,这个时候与他同年岁的陆博明早就已经熟读四书五经了,天资聪颖却又不引以为傲,反倒是个谦谦君子,如此皎洁无暇的人物,学堂里的人都视他为榜样。
当然,宋晚山也不例外,甚至还生出了些不一样的情愫,为了能争取与他有多说话的机会,懂的也装成不懂的样子,然后屁颠屁颠地去问陆博明。
然而,去找陆博明的时候,约莫有七成的可能会遇上陆方程,陆方程又会抓着宋晚山询问他在学堂上听的内容,若是回答得流畅,倒也不会太过深究,若是答得磕磕巴巴的,必然当日就会多出一份默写的课业。
经年累月,仿佛担心遇见陆方程或是见到其人直接躲起来已经刻入了骨子里。
只是宋晚山已经反悔不了了,那架马车已经停在了他们前面。
怎么办怎么办?跳车遁走来得及吗?于是,正当宋晚山慌里慌张地扯掉马车上“定国公府”的牌子,准备躲进帘子里的时候,陆家的马车里伸出一双好看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是哪家的马车?”一声好听得有如山中泉水般清冷的询问声直击宋晚山灵魂。
是陆博明!于是,刚才狼狈地要从马车里爬出来赶忙收起牌子的宋晚山,这时候却像是被施了咒法一般,直挺挺地愣住了。
一袭青衣胜过江南的烟雨,不浓不淡的剑眉下,是一双清澈的眼眸,唇色如玉,连询问都是会淡淡地弯起一个微笑的温润君子。
当陆博明抬眸看到马车里的是宋晚山的时候,疑惑的表情便成了惊讶,转而变成尴尬,垂眸对车夫道:“既是定国公的马车,理应让道。”
说完,陆博明便回了马车,这一举动仿若两人不该是认识的样子。
“博明!”宋晚山喊住了陆博明,“我是晚山啊,许久不见你,放榜之后也不见你有个信儿来国公府,以为你是把我忘了呢。”宋晚山自己都没听出自己的语气里还有些娇嗔的意味在。
“哦......”陆博明神情有些不自然,“因着这几日要学着父亲处理一些事宜,我便离不开身。”
......
寒暄之后,宋晚山立刻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不知为何感觉陆博明和他竟是多了些生分。
宋晚山尽量不让场子冷下来,便主动地跟陆博明说:“既然这个时辰也到了正午,不如到国公府上吃饭吧,小厨房做的菜可好吃了。”
陆博明有些犹豫道:“还是不必了吧......”
“那是有什么事情要赶着回府吗?”
“也没有......”
宋晚山听了心生欢喜,轻轻地拍拍珠儿,珠儿立刻领会到宋晚山的意思,下了宋家的马车,来到陆家的马车前。
“诶你这妮子......”只见陆家车夫手里的缰绳被珠儿抢了过去,不由分说地拽到了路一边,这时道路上便只有宋家的马车。
宋晚山热情地说道:“无事,就是添一双碗筷的事情,我也好久没见你,就当这顿饭是叙叙旧嘛。”
陆博明见宋晚山这般坚持,也不好再推脱,便只得下了马车。
陆博明刚殿试完的那段时日,听到下人说前不久张明珵的二公子被宋晚山下毒害死了,之后老国公爷宋跃金因着海寇遇袭突遭意外,张明珵借出兵救援一事便与宋晚山和离。
全盛京的人都知道宋晚山这几年的名声算是一落千丈了,本人也是终日阴冷沉郁的性子,任是谁见了都得绕道走。
“坐!”宋晚山殷殷切切地拍了拍他身边的垫子,欣喜地望着他这肖想了许久的人。
陆博明上到宋晚山的马车的时候,看到宋晚山一脸笑吟吟的样子,联想到前些日听到的事情,脊背莫名地感觉到一丝寒凉,面上挂着勉强的笑容,应了一句“好”,但是也没再往前挪动一寸。
陆博明不知道宋晚山今日突然找他搭话的原因是何缘故,掌心又冒了些汗。
然而,紧张的并不是只有陆博明一人,宋晚山也没有料到今日会突然遇上陆博明,脑袋一发热,想也不想地便唤了陆博明上了马车。
而今两人同坐在一处,宋晚山不知该同陆博明说什么,也不知该从何问起,担心自己问的对方难以答上。
“那个......”
“我听闻......”
二人同时开口,陆博明和宋晚山都没想到他们会这般默契地一起发话。
宋晚山的脸颊登时变得微红,有些紧张地说道:“你、你先说吧。”
陆博明微怔,随即轻声笑道:“你先说吧。”
陆博明的眉眼本就长得温润,这一笑更是让人觉得温柔无比,宋晚山轻轻按压胸口,努力使心口的悸动稍微平复一下。
宋晚山腼腆地笑了笑:“那日圣上赐了你什么呢?”
“我只是中了二甲进士,圣上却赐了我做翰林修撰,实在是愧不敢当。”陆博明面露难色道。
“圣上让你做这翰林编修必定是知晓你的才能的,”宋晚山说,“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嗯......”陆博明点头,转而问道,“那你的腿多久才可下地呢?前些日子我听你是落水摔到了腿,有没有......好些?”
“无碍,就只是折了一下,再过一小阵子就可以下地了,”宋晚山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腿,“前段时间在演武场摔的胳膊可比这严重多了,幸亏你替我做了掩护,学究才没......”
糟了,宋晚山正说得上头,看到陆博明疑惑的表情,顿时收住了话匣子,这哪还是五年前呢,前段时间分明还在被张明珵下令禁足,哪能去得了演武场耍大刀呢?
宋晚山若无其事地干咳了两声:“不是,我的意思是说前些日子脑子里进的水还没抖干净,刚刚说了胡话呵呵呵......”
陆博明礼貌点头示意。
接着,车厢内又归为一片沉寂。
“你呢,你是想说什么呢?”宋晚山主动提起。
“那个......五年前的那件事,”陆博明小心翼翼地提道,“是我亏欠你良多,我当时应该......”时至今日,陆博明对于那件事仍是觉着难以启齿,毕竟最后谁都没有戳破最后那一层纸,想来千言万语陆博明只能说一句“亏欠良多”。
“噢......”宋晚山眨巴着眼睛,不知陆博明说的是哪件事,或许是在落水前发生过的事情,“事情已经过去了,就不必挂怀了,常吟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难道不是吗?”
“噗,”陆博明笑了,“这哪是这么用的?”
宋晚山见陆博明也没有方才上马车时地那般紧张,便也跟着笑了。
不知为何,陆博明觉得眼前的这个宋晚山没了之前的冷漠阴沉,从前那个爱说俏皮话的少年像是又回到了身上,或许经过张明珵和离一事是真的看开了吧。
陆博明有些犹豫,不知道此时问出口是否合适,只得委婉地问道:“前些日子我仍在潜心读书,听到了一些坊间传闻......”
虽说下毒之人抓到并关在了大理寺里听候发落,但是邻里邻间的百姓都在传其人的幕后指使是定国公的宋晚山,三人成虎,即便不是都只能是了。
“我没有!绝对不是我!肯定有人诬陷我!”宋晚山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先是斩钉截铁地否认道,但是越说越是底气不足,直到细如蚊蝇,“今日我便和张明珵去了大理寺寻了人对质了一下,但大理寺的人证也证明不了不是我干的......”
陆博明一愣,点头会意道:“我信你,我信不是你做的。”
看到陆博明眼里对自己的坚定又温柔的眼神,宋晚山心中像是炸开了烟花似的欣喜,因为陆博明是第一个肯相信他的人。
宋晚山莫名觉着车厢内有些热,撩开了帘子,想让凉风慢慢吹进来,宋晚山看到国公府门前的那两柱熟悉的石狮子,便知晓回到了宋府。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不行了,后面日更不了了,只能隔日更了,顶不住了,写不完!根本写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