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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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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杏,你有没有觉得很无聊?”

穿着一袭竹青色春衫,肤白貌美的女子窝在那张檀木藤条编制的摇摇椅上,她清瘦的手合上画像,卷成圆筒状后放置在左侧的那一堆,右侧还有一堆,她最近看了好多好多的美男画像,画像的右下方会标出名字和家世。

不管是什么,只要看多了都会审美疲劳,更何况她连着看了上百个人,现在耐心耗完,看谁都一个样子。

她消遣时间的方式应该很多才对,为什么现在会无聊成这样?

“嗯……那郡主我们出去逛逛?”春杏坐在小马扎上,她趴在椅子边,捧着圆脸,陪着赵月芽看了一上午。

“不要。”

赵月芽不想上街,她这几天每次出去都会碰到一堆认识的人,而且让她头疼的是,动不动就会陷入奇怪的“事件”,解决完才能脱身,然后她就会很累。

“那咱们不出去,就在府里逛逛?或者吃点东西歇一会儿,果园里的莓子熟了,送了许多到小厨房,奴婢现在去洗洗端一盘过来给您尝尝如何?”

春杏说着就要起身,她的语气欢快。

“莓子?那你去吧,我在院子里随便走走。”赵月芽撑着扶手坐起,三下两下穿好鞋子,和春杏一起出屋。

只是出去正好碰上秋棠进来,她的手上还拿着五颜六色的绣线,秋棠纳罕道:“郡主你们怎么出来了?”

春杏笑:“在屋子里头闷一上午了,自然是出来透透气。我现在要端莓子过来,不同你说了。”

她说完就朝着小厨房去了。

赵月芽瞅秋棠手中抱着的绣线,转头跑进去将其绣了一半的绣棚拿了出来,说道:“你就在外头继续绣嘛,这外面亮堂的很。喏,那边的石凳就可以坐。”

她的庭院宽敞,有几棵苍郁大树最粗壮的那颗树下悬着秋千,顺着石子路走是浅浅的水塘,里头养了十几只观赏鱼。

“唔,秋棠,鱼有多久没喂了?”赵月芽问道。

“欸,莫约半个时辰前萱竹才刚喂过。”秋棠回答道。

赵月芽:“好吧。”

她还打算喂一下的,现在是不能了,吃得太饱会把它们给撑死的。

……

……

赵月芽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走遍了,她坐在石凳一旁的秋千上,一边用脚点地自己推自己,一边同秋棠问道:“春杏不是去拿莓子吗?为什么这么久人都没出现?”

秋棠将手中绣针别进绣棚中,抬头:“奴婢去看看?”

赵月芽:“……好,你去吧。”

谁料两人都离开了,一个都没回来,她便只好自己去。

这一去……

“月芽表妹。”

赵月芽被惊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甚至想转身就跑,但是这般作为自然不妥,更何况这是自家府邸哪有她离开的说法?

赵月芽定了定神,她试着扬起一抹笑,冲着齐元裕便道:“太子表哥你忙完了呀?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都不说一声?”

齐元裕却没什么笑脸,他垂眼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早就忙完了,数次约她都被拒绝,上门几次都说身体不适不能见他。

街上更是难碰上,赵月芽这般长的时间不出门,还不是怕遇上他。

这些天齐元裕要疯了。

为什么要躲他?

为什么要把他往外推?

思来想去,再结合近期发生的事情。齐元裕得出的结论是他喜欢她的事情被发现了,然后她不喜欢他所以不愿意见她,躲着他。

终究是冲动占了上风,疾步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肩头,声音干涩:“你的夫婿可选出来了?”

赵月芽嘶了一声,她倒不是因为疼,而是齐元裕竟然直接碰她,春衫不是很厚,他的掌心温度隔着布料还能传递过来,她脸上也挂不住笑了。

“……表哥问这作甚?上次不是同你说过么,我的婚事与你无关。”

齐元裕:“与我无关……呵,赵月芽,你就这般厌弃我?”

他没有这般挫败过,也没有这般难受过,就算握住对方的肩头,就算情绪上涌,他也舍不得将人捏疼了。少年颓然地松手,也不等赵月芽的回应,他自行退后,拉开两人的距离。

“是我自讨没趣,从此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

赵月芽:“不是,我没有!”

她咬牙追了上去,很轻松只因齐元裕走得很慢,似乎就是在给她追上去的机会。

赵月芽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她急切地解释道:“表哥你信我嘛,我什么时候讨厌过你?”

少年别过脸不看她,嗓音哑得厉害;“你现在就是在讨厌我,你天天都在躲我,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你都不愿意见我,甚至我送你礼物,你都不收了。你真的很过分,我本想同父皇、”求一道圣旨赐婚你我,可父皇说,你定是不愿意的,你已经同姑母说对我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齐元裕说不出口,他只想保留最后的一丝脸面。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落得这样的结果,他不想喜欢任何人了!

赵月芽瞥见少年的眼圈都红了,她顿时心里也跟着难受,齐元裕的性格她是知道的,其实他是个娇气包,父母宠爱,上头两个姐姐也待他好,身份高贵,谁都惯着他。赵月芽是第一个会和他唱反调的人,只是因为她比他年岁小一点,他又没当过哥哥,所以压着脾气忍耐,并且有样学样地别人怎么宠他,他就怎么宠赵月芽,然后从来都不对赵月芽发脾气,也不在她面前丢脸。

就比如某次生病,他很怕苦,每次喝药都推三阻四的,若是赵月芽在一旁站着,他能面不改色地咕噜咕噜一口气灌下去,在赵月芽没看到的时候,他才连忙让人给他送蜜饯压下苦味。赵月芽知道的时候笑了好久,齐元裕当时脸色红得降不下来。

“我、”赵月芽松了手,她从腰间拿出帕子,塞到齐元裕的手里,“……你先擦擦吧?”

少年顿时攥紧了,他深呼吸了几下,飞快用手背擦了眼泪,强行压住情绪,转头看向赵月芽。

丹凤眼眼尾殷红,里面含着他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期盼。

赵月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唇,最后只是道:“我不会讨厌你,真的。”

“表哥你很好的。”

齐元裕:“……”

你怎么这样?

他和赵月芽听的戏文故事里面,女方拒绝追求者的回答就是“你很好,只是……”

赵月芽当时还说:“这不就是发好人卡吗?委婉的拒绝就是这样的。”

他还觉得这样的拒绝方式很好,很体面。

现在的齐元裕只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再待下去他真的会在赵月芽面前哭得没脸。

齐元裕闷闷道:“你别说了,我懂了。”

他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了,绝对不会再纠缠!他才不是戏文里面那种死缠烂打的贱骨头!

少年被伤透了心,他这次真的转身离去,一直到出了府登上马车,齐元裕才将手心攥紧的帕子摊开看,轻柔的丝帕上绣着的是一只抱着竹子的黑白熊,憨态可掬。

这条帕子没记错的话,是赵月芽最喜欢的一条。

现在是他的了。

齐元裕低头鼻尖凑近嗅了嗅,有股很淡的幽香,是赵月芽身上的气味。

他的耳朵尖红了点,再之后细细叠好,拂去褶皱,珍重地放入自己的怀中。

---

夜色朦脓,皎月无边。

赵月芽失眠了。

她翻着日记看,上部分内容很清晰地记载着原本的发展脉络,一页纸张不小,她现在仍旧在写日记,在空白的下部分填上当天的内容。这样对比起来看,心里更不是滋味。

那应该怎么办?

她能怎么办?

今天才是切切实实地与齐元裕决裂了。

她伤透了他。

赵月芽闭上眼睛,试着回想齐元裕的惨状结局,以此来警告自己,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如果不这样做,那她就是再一次地将齐元裕推进火坑。只是眼睛才刚闭上,下一秒赵月芽就睁开了眼睛,没有了!

画面没有了!

她不管怎么回想,脑袋空白一片,和之前闭上眼睛就能浮现的状态形成强烈的对比。

赵月芽懵了一会儿,不仅仅是画面想不出,就算她用想象力去设想,脑袋也是空白一片。

如果再没意识到不对劲,那她就是傻子了!

她和齐元裕关系好——各种警示让她远离,悲惨结局经常浮现。

她和齐元裕决裂——警示消失,悲惨结局消失,甚至连给她留下阴影的记忆都看不到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

赵月芽皱起眉头,她生活的世界绝对有非自然力量的存在,这些也太不科学了。

她继续翻着手里的那本日记,往后翻,赵月芽的眼睛越瞪越大,她人都懵了。

后面的内容竟然更新到了最后一页。

之前才提前三天,现在……

赵月芽彻底睡不着觉了,她噌的一下掀起帷幔,连鞋都来不及穿上下了床,从床榻下方拖出一个大箱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蓝色书封的厚本子,书脊上会标上年份。

赵月芽自她三岁会写字后就开始写日记,一次性定制了二十本。

她的目光钉在已经写完的日记本上,按照她现在的年岁……现在显然多了三本出来。

窗户没有关紧,晚上下起了急雨,啪嗒啪嗒的伴随着雷鸣,一道白色的闪电骤然亮起,让整个天地瞬间陷入白昼,不过瞬息,轰鸣般的闷雷炸响。

赵月芽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她咽了好几口唾沫,才探手伸向那多出来的几本。

室内只点了床头的烛灯,燃烧时暖黄色的火焰会时不时地抖动,如幽灵一般。

雨下得太大了,偏屋睡着的春杏和秋棠被惊醒。

秋棠披着外衫坐起,准备出去,被春杏喊住,她迷迷糊糊地揉眼睛:“秋棠姐姐,你做什么去?”

秋棠将烛灯点亮,从屋子角拿伞:“你继续睡着,雨下得太大,郡主贪凉,今个儿窗户没关严实,我去关上。”

就十几步路的距离,只是夜路有点黑,这雨又急,砸得视线看不清。

秋棠到时裙摆湿了大半,她收了伞,惊讶地发现这都深夜了郡主竟然还未睡,屋内的灯光亮度远远不是一盏灯能够达到的效果。

秋棠推开门进去了,她很快反手将门关上,先确认外屋窗户有没有关好,这才往内屋走,还未掀帘子她小声地唤了一句:“……郡主?”

先是响起一阵奇怪的声响,声响结束,赵月芽的声音又过了会儿才响起:“嗯?怎么了?”

“奴婢担心屋内的窗子没有关好,现在雨下得急,飘雨进屋就不好了,临近窗边的桌子那些名贵木头泡不得水的。”

秋棠没有擅自进去,她就隔着一袭珠帘和赵月芽交谈,垂着眼盯着地上。

赵月芽:“窗户?我已经关上了,别担心,去睡觉吧。”

秋棠犹豫片刻,她还是说道:“夜深了,郡主也当早日休息才是,明日不是还有赏花宴要参加吗?”

赵月芽:“我不去了。”

赵月芽:“你明日不要喊我,等我醒了唤你们进来。”

“母亲若是唤我,你就让她进来瞧我便是。”

秋棠愣了愣,回道:“是。”

毕竟她只是奴婢,不好多过问主子事情,转身离开了。

而珠帘之内。

赵月芽直接坐在地上,她翻着厚厚的日子,神色越来越凝重。

窗子已经被风吹开了,雨水被风裹挟着铺了一地,她披散的发丝也被湿润的风吹乱,赵月芽周身点的几盏烛灯在风的吹拂下,抖动的剧烈。

“我真的回到了三年前吗?”

她的手发寒,冷得握不住手中展开的日记,“啪嗒——”几乎是没有意外地坠落在地,赵月芽的目光在地上的日记与放在不远处的烛台之间梭巡,一呼一吸间,她做了决定。

“撕拉——”

“撕拉——”

“撕拉——”

赵月芽端来了上次燃烧“梦醒”的镂空铜炉,将这多出来的日记扔进去全都烧了,燃烧的纸张散发出熏人的气味,烟雾缭绕,似乎还有些熟悉。

不正是——“梦醒”的味道吗?

这下,赵月芽是真的梦醒了。

她突然有了额外的记忆。

不应当属于这个朝代的记忆。

只是记忆是一片一片的,不是完整的,很像破碎的镜子,需要拼凑起来。

她是赵月芽。

也不是赵月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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