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弈被这句话一下子打懵了,想叫屈,但是被秦逐淡淡的一句“你的发言最为重要”给堵了回去,滴水不漏得让他无法反抗。
属于是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哪步行差踏错了。
谢弈认了命,开始为第一个发言恍惚起来,于是转过身,飘飘荡荡的背影消失在暮色四合门口。
秦逐重新示意经理带路,不易察觉地稍微加快了些许步伐。
来到寂静院落,经理退下,留秦逐一人站在竹影斑驳的屋檐下,看着半掩着的房门。
听到里面传来的隐约声响,秦逐薄唇抿成一条线,胸口几番起伏。
片刻之后,他才抬起眼,系好袖子上的袖口,换上了平时惯常的疏冷神色,上前推开房门。
陆深正坐在窗边摆弄阮朝口中“珍藏级别”的茶具,听到门边声响,眉眼一抬,接着猛地僵住。
阮朝则看着进来的人,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上。
秦逐反手轻轻合上门,门闩发出轻轻一声脆响。
房间内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
男人面色浅淡,落座桌边,修长手指挑起一个茶杯翻转过来,再拿起茶壶。
在茶水坠落杯底的清响声中,秦逐的嗓音冷冽而矜傲,情绪显得十分薄淡:“不欢迎吗?”
“没……没有!”阮朝率先反应过来,立马站起身,“秦总大驾光临,实在是……实在是没想到,太意外了。”
说着,阮朝偷偷向陆深使眼色,见他怔怔得不动,还以为是吓蒙了,于是向秦逐解释道:“不好意思,我们是走错房间了吗?我们约的是……”
“谢弈有公事,来不了。”秦逐浅浅啜了一口茶,“我对这个项目也有兴趣,所以来赴约。”
直到此时,陆深才好容易回过劲来,立马想起自己此时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站起身来,挂上并不热络的礼节性笑容,不凉不热:“原来如此,有失远迎。”
秦逐的视线落在手中的茶杯上,没有看向陆深:“坐吧。”
阮朝束手束脚地就近坐在桌边,恰好在秦逐对面。
陆深看了一眼剩余的座位,略迟疑一瞬。
这个雅间虽然面积大,但是原本设计是四人包厢,所以圆桌很小。
阮朝坐了秦逐对面,自己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挨着秦逐坐。
陆深不动声色地在心底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接着他往前一步,坐在了秦逐左手边。
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常的一个动作,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挣扎。
秦逐随手按了一下桌子侧边的呼唤铃,不多时门外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侍应生推门进来,送上菜单。
阮朝翻开菜单,也没心思看内容,一个劲地偷看陆深,想看看他知不知道这是个怎么个情况。
陆深心不在焉地一页一页翻过去,压根没注意到阮朝投来的视线。
事情走向并没有像他设想的那样发展。
他以为自己的行为改变了上一世的走向,一切应当在自己掌握之中。
但是改变确实改变了,却没想到今天坐在一起谈合作的人会是秦逐。
别说这辈子,上辈子他们同桌吃饭的机会本来就屈指可数,就算在一起吃也是在长桌上远远地坐,连脸都看不清可现在……
陆深谨慎地挪移目光,只见自己手边不远的距离,就是秦逐翻看菜单的手。
男人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极为精细,小指上戴着一枚黑色的戒指,形制有些尖锐感,与他本人很相配。
这只手在名利场上堪称翻云覆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极其细微的一点点动作。
那此时,他出现在这个原本不属于他的饭局,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侍应生适时上前推荐,陆深反应过来,倏然收回目光。
“这是今天的特别推荐。”侍应生指向菜单首页,“各位先生看看是否有兴趣?”
陆深这才正儿八经看了看手中的菜单。
特别推荐页面有五道菜,一凉二热一汤一甜品。
陆深被一抹淡绿色吸引了眼神,轻声念出:“……薄荷奶冻。”
“是,这是我们的新品。”侍应生接话,“是选用专门选育培植的薄荷嫩叶,只取其尖部,口味清凉甘洌,正是时宜。”
陆深心下想,初秋做薄荷甜品真得合时宜吗?
不过不管合不合时宜,陆·薄荷深度爱好者·深只看了两眼就把馋虫都勾起来了,但又碍于场合,不大想开口先点甜品,这不太符合常理。
他对秩序的执着有些强迫性,即使食欲作祟,也很难克服。
阮朝早了解他心思,憋着笑,差点把这辈子最难过的事都想了一遍。
忽而秦逐淡淡开口道:“就上这五道特别推荐吧。”
陆深眼睛亮了亮,正中下怀。转而又觉得秦逐开口点了菜,简直影响菜的味道,又觉得没胃口吃了。
侍应生应了下来,又问了忌口,才离开了小院。
点完了菜但菜又没上的这段间隔,是所有商业饭局的黄金谈判时间,但是对于此时的陆深来讲,十分折磨。
秦逐姿态放松,向后靠着椅背坐着。
陆深抬了抬头,看向身旁的秦逐,只觉得距离实在太近,就好像两辈子都没这么清晰地看到这个男人的五官容貌一般。
越看清一点,就越觉得看不透他,揣测不明白。
别说此时的他原本应该跟秦逐只是刚刚认识,就算是经历了上辈子的婚后三年,到最后的时候也是无话可说,就像完全陌生一般。
秦逐并没有主动向陆深开口,而是望向对面的阮朝,说道:“恕我冒昧,请问贵姓?”
阮朝立即反应过来:“啊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阮,阮朝。”
秦逐点了一下头:“是顾老的爱徒。”
“是。”阮朝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给老师丢人了。”
“过谦了。”秦逐无波无澜地地说着客套话,“谢弈把剧本已经给我看过,我粗粗看了一遍,便知道你才华不俗。”
“不不,这是我们俩一起写的。”阮朝生怕人忽视了陆深的贡献,忙说道,“没有他,这本子绝对写不出。”
陆深心下一跳,想阻拦已经来不及,恍然意识到阮朝这是把上辈子自己埋藏到死的事告诉了秦逐。
没想到如今到了下辈子,阴差阳错在这时跟秦逐相遇,这件事就这么轻轻松松理所应当地被说了出来。
秦逐的指尖原本随意地在杯沿上轻轻滑动,听到阮朝如此说,动作一停,目光倏地投向陆深,闪过一丝愕然。
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立即就抹去了异样的神色。
竟然……
秦逐回想起当时《悬空》爆红后也身价暴涨被誉为神级编剧的陆衍,再想起那之后陆深一天比一天沉郁的神色。
那时他还以为只是因为陆深对自己再也没有话说,所以并没有多想。
陆深压了压波动的情绪,望向秦逐,淡淡笑道:“是,我也参与了。”
这点薄淡的笑意映着窗户透进来的柔和日光,格外惹眼,然而秦逐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收了目光,抬手喝了口茶。
“昨晚雨势大,散场回去时是否受了损失?”秦逐放下茶杯,问道。
阮朝忙摆手笑道:“不不,我也是走到半路了雨才大的离谱,刚散场时才刚刚下呢,您哪能料到。”
秦逐不语,昨晚的这场雨距离他的记忆已经太遥远了,确实没有记清。
恰在此时,雅间的房门被推开,侍应生鱼贯而入,一道道上了菜。
陆深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可以先吃东西不用干说话了。
碗筷相碰的声音细微又清脆,入口的菜品味道如何陆深也没细细品,心思总在身边这人的动作上,生怕自己夹菜时不小心碰撞到他。
陆深心思漂移,秦逐也未主动开口,阮朝见这二位都不说话也不敢吱声,于是都没人提关于融资的问题。
陆深没什么滋味地吃着,总觉得这饭局十分奇怪,他怎么也想不通秦逐为什么会来。就算谢弈有公事来不了,那就推迟会面好了,以秦逐这种身份,又怎么会纡尊降贵替人赴约?
如果说秦逐刚刚对剧本的赞扬不是虚假的客套话,而是真的对这个项目有兴趣……
这个念头被陆深掐住没有往下继续。
以他上辈子对秦逐的记忆,怎么可能会把注意力放在一部影视剧上。
席上寂静了许久,秦逐停了筷,凉淡目光无波无澜地投向陆深:“昨晚的安排一切妥当吗?”
陆深思绪偏飞,正在喝一口汤,闻言差点呛住,忙放下勺子,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略怔了怔,对上他的视线。
哦,对,这应该也只是个客套话。
陆深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在话语上滴水不漏,就像这句“关心”一样,情绪薄凉,态度合宜,让人找不出任何不妥来。
“昨晚?”阮朝模模糊糊地抓住了重点,疑惑地看向陆深,再看看秦逐,“等等。”
阮朝回过味来,犹犹豫豫说道:“秦总……你……昨晚见过?”
陆深只得把昨晚安排房间的事说了一遍,再向秦逐道谢:“谢谢秦总。”
秦逐没有直视他的目光,只是垂下眼,随口道:“公事公办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谁比谁能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