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植一家遇难,嫌疑最大的,自然是与他们亲近的叶獬一家。
早在叶珺昏迷的时候,官府的人已经将叶獬一家上下都审查过了,只是没审出什么,也缺少证据。
父母兄长都死了。只留下她这个女儿,也确实有杀父杀兄夺家产的嫌疑。
虽然官府那边没说什么,但外面已经充斥着流言蜚语,叶植一死,留下的巨额财产,没人不眼红。
那群小孩在叶珺附近闹腾,手里拿着弹弓,周围的大人看见了,也没有上千阻止。
婶婶拉着她的胳膊,快步向前走,进了成衣店。
怜娘说:“你不要往心里去,官府那边还没消息呢。”
她自己的脸色都已经惨白了,却还强撑着笑意安慰叶珺。
叶珺握着她的手,眉头紧皱:这些日子她都待在府中养病,没人告诉她外面已经变成了这样风向。
这些人如此轻易地怀疑叶植的亲人,也不知是真的想为叶植抱不平,还是嫉妒他们能继承叶植的万贯家财。
成衣店老板见了她们,满脸笑意地迎上来。
“叶夫人您瞧,这都是用今年最新的布料制成的。”
老板笑着打量叶珺,道:“叶小姐身体好些了吧?”
叶珺看了他一眼,是张不认识的脸,也就没搭理。
老板继续说:“喜事临门,叶小姐瞧着气色好多了。”
“喜事临门?你说的哪门子的喜事?!”
怜娘正在挑衣服,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怒不可遏。
老板满脸无辜:“夫人别误会,我是听说叶小姐和陈公子婚期将近,提前恭喜而已。前几日陈公子还在这里买了许多成衣,想必是买给叶小姐的吧。真叫人羡慕。”
陈家公子原是叶植为她寻的夫婿,两人见过几面,上月刚订了亲事。
叶植这么一死,叶家财产可都落在了叶珺手中,四舍五入就是给了陈家,怎么能叫人不羡慕?
但叶珺在府中养病这些日子,他一次都没来探望过,更别说送什么衣裳了。
怜娘的脸色霎时黑了,扔下手上的布料,拉着叶珺便离开了成衣店。
“夫人,夫人!是我多嘴了,夫人!”
老板追上来,伸手想要挽留二人,叶珺回眸看了他一眼,抬腿,精准地踹在他心口。
力道不大,老板一个踉跄,后仰在地。
怜娘听到惨叫,怒气冲冲地回头,只当是他自己不慎摔倒,讽刺道:“想要做好生意,就管好自己的嘴,小心报应不爽!”
老板指着叶珺,脸色微变:“你——”
叶珺俯视他,眼神仿佛在注视蝼蚁,周遭萦绕着极强的压迫感,和从前那个温柔内敛的叶小姐相去甚远。
老板捂着胸腔,悻悻闭嘴,目送她们离开。
成衣店外,那些小孩还在,见她们出来,兴奋地举起弹弓。
怜娘没有注意到,一颗小石子直奔她的脑门飞来。
“小珺啊,待会儿,啊——”
怜娘一声惊呼,叶珺的手停在她脸侧,食指与中指精准地捏住了那枚石子。
叶珺侧目,看向小孩中个子最高的男孩,中指一弹,这石子便原路飞回到他脸上,打掉了他的门牙。
小孩大叫一声,捂着嘴哇哇大哭起来。
趁着周围人都去看热闹的时候,叶珺带着怜娘离开,进了另一家裁缝铺。
这家老板比上家老实些,没说什么话,但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过叶珺的脸上。
待两人走后,老板便和门口的商贩议论:
“死了父母和哥哥,竟然看不出一点伤心的神色,我看啊,就是她下的毒!”
“可不是嘛,肯定是嫉妒她哥哥继承家业。”
“陈公子真是好福气,等他娶了叶珺,叶家的家产就是他的了。”
“嘁,也不知道他敢不敢受这福气。”
议论声渐远,叶珺揉了揉耳朵,有些烦躁。
她若没有下凡来历劫,叶家四口枉死,遭受非议的就是叶獬一家了。
仅凭官府,根本查不到幕后的凶手,因为他们中的并非普通的毒药,而是妖毒。
婶婶带着她在街上逛了圈,买了许多吃的用的,正要打道回府之时,叶珺提出想去客栈。
“客栈?哦,你是想去看看阮舒他们吧?”
“嗯。”
绕了一条街,两人来到镇上最大的客栈,还未进门,便听到阮舒与别人争论的声音。
阮舒:“早上还说有空房间,怎么下午就没有了?”
掌柜说:“客官,实在不好意思。中午来了一群人,包下了所有的房间,包了一个月。”
阮舒:“什么人?”
掌柜:“这咱们就不知道了,要不,把定金退给您?”
阮舒大怒,一掌拍在桌上,震得算盘都飞了起来。
“我们早上便付了定金,现在行李都收拾好了,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住!就算他们再有钱,也得讲究先来后到,你这般不讲诚信,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现在正是旺季,早先就说过,在入住之前,一切变数都未可知。别家订的是最好的客房,姑娘若是想住,把价格提高便是。”
对方出的价格比一般高出五倍,有钱不赚王八蛋,面对阮舒的指责,掌柜硬气地说:
“姑娘还是去别家住吧!”
现在是旺季,别家客栈都住满了,他们就是找不到住处,才在叶家借住许久。
如今行李都打包好了,哪里还有回去的道理。
阮舒气得发抖,恨不得一拳捶在掌柜那张唯利是图的脸上。
“师妹,罢了。”
晏生走上前,对掌柜说:
“既然如此,麻烦掌柜把违约金一起付了吧。”
掌柜说:“什么违约金?”
晏生道:“你难道不知道本国律法,因店家问题未能达成交易,须得付三倍的定金作为违约金?”
“你们这是合伙骗我钱来了?”
“是掌柜先不讲诚信。”
“你们真是!算了算了,我退!你们拿着钱赶紧滚吧,别耽误我做生意。”
三倍定金比起五倍房费,实在天壤之别,掌柜不情不愿地拿了银钱退给他们。
阮舒领了银钱,却不觉得开心,这样一来,他们又无处可住了。
她正想和晏生商议,一转头却看见了门口的叶珺,不由得惊喜:
“叶小姐!”
阮舒正在起头上,转头瞥见叶珺,脸上露出笑意,但想到她们的处境,又变成了尴尬的神色。
这样一来,他们又要麻烦叶家了。
叶珺牵着怜娘,张了张嘴,说不出来话,便戳了下怜娘。
怜娘会意,道:“几位若是不嫌弃,继续在我们家住着吧。”
阮舒懊恼道:“昨日才说了要从您家中搬出去,实在是……”
怜娘笑了笑:“无妨,你们是我们叶家的恩人。而且,小珺也多亏了你们的照顾才好起来。”
叶珺整日都没什么精神,不喜欢漂亮衣服,吃了糯米糕也没什么反应,若不是她还有脉搏,怜娘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每次和叶獬聊起来,两人都觉得心疼。
但叶珺今日却主动提出要来客栈,还请她将阮舒一行人请回去,想必是很喜欢这群人的。
毕竟是叶珺的救命恩人,叶家自然也不会薄待他们。
怜娘好说歹说,终于将他们请了回去。
见了叶獬,怜娘提起了今日之事:“小珺这几日都跟丢了魂儿似的,但是见了道长他们就好起来了,也会笑了,也会主动跟我提要求。是不是因为那些人是修道的,能镇一镇小珺身上的……”
“你是说小珺被鬼缠身了?不可能,我大哥一家都是好人,怎么会伤害小珺。”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珺现在这样,或许是得了失魂之症,我听说,在鬼门关走过的人,很多人都会这样。那些修道之人身上,有真气,刚好让他们治一治小珺的失魂症。”
怜娘想起五人中唯二的两个男人,晏生和丹元,晏生虽然沉稳,但长相过于出众,怕是容易招花引蝶,丹元年轻些,但做事也算稳妥,主要是看起来就很踏实。
怜娘问:“要不要跟他们聊一聊,招来做上门女婿?”
叶獬:“你这话说的,你忘了吗,小珺和陈家公子可是订了亲的!”
“订亲又怎么样?自从小珺出事,姓陈的一次都没来看过!我看他也觉得是我们一家毒杀了大哥!”
想起成衣店老板的话,怜娘更是不悦:“这小子看着儒雅,不知道还有多少鬼心思。”
“你快闭嘴吧!这话可不能在小珺面前说,她和陈公子情深义重,知道了肯定要伤心的。”
叶獬叮嘱道。
此时,对陈公子“情深义重”的叶珺,正在房中看着晏生的脸发呆。
晏生给她把脉,轻皱着眉,脸色说不上凝重,但也有几分严肃在。
“我开的药,没有按时吃吗?”
叶珺以为在跟她说话,下意识地摇头,等阮舒开始说话,她才发觉晏生根本没看她。
“按时吃了,一日三次。”
“那应该有点起色才对,叶小姐,还是不能说话吗?”
“我呃……可……”
叶珺吃力地吐出几个音节,晏生垂眸,道:
“可能是剂量不够,我回去看看。”
他说话时,眼神从来不会落在叶珺身上,叶珺愣愣地盯着他,摸了下自己的喉咙。
晏生收了给她搭脉的帕子,坐在那里顿了片刻,忽的抬头看向叶珺:
“多谢叶小姐收留,还有那日对叶小姐说了重话,很抱歉。”
虽是道歉,但他脸上没有半分歉意,看着欠打,幸好叶珺眼尖,发现他双耳泛红。
“没……没事……”
叶珺的嗓子听起来像是千年老树妖,她自己听着都想笑,但晏生神色严肃庄重,许诺道:
“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嗓子治好的。”
那就多谢你了。
叶珺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晏生离开后,阮舒嘀咕说:“师兄医术高明,怎么会把握不好剂量呢?”
叶珺赔笑,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实则在心底暗骂。
她嗓子好不了,未必是晏生的药没用。
少奉把她扔下来历劫,这里面多少有他的手笔,只可惜叶珺还没能突破这具凡人的身体,察觉不到少奉的存在。
等她能说话了,第一件事就是把少奉骂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