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逢椿坐在八仙桌的一角,郭义则是坐在另一角替她诊脉。
两人许久未见,但眼下也不是寒暄的时候。
屋外,俞老将军和俞校尉还站在原位置不动。
郭义诊完脉,略略有些讶异地看了眼面前的女子,之后便收回手,走向屋外。
“老将军,俞校尉。”郭义朝他们施了一礼。
俞川的视线从屋内女子身上收回,之后定定地看向郭义,两人的目光在一瞬之间交汇,随即又散开。
俞逊道:“郭军医,直说无妨。”
“小……吴小姐本就体弱,此次替小将军挡了一只冷箭,心脉受损,若不好好休养,日后恐怕会落下病根。”
“郭军医。”俞川瞥了一眼父亲愈发凝重的脸色,提醒郭义说些该说的。
“吴小姐体虚由来已久,又因此次护卫小将军伤了心脉,于子嗣一事上恐怕多有波折,即使有也很难平安产子。”
俞川猛地抬头望向屋内人,嘴唇动了动,随后狐疑地望向了郭义。
俞逊则是嘴角弯了弯,“如此甚好,纳给延儿做妾便没了顾虑。”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神了。
逢椿立在门槛前,手指死死地抓住门框,她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之后对着俞老将军道:“老将军,我不做妾。”
“你说什么?”俞逊皱眉,布满沟壑的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眸微眯,随后他笑道,“你不想做妾,莫非还想做我将军府的世子夫人,区区商贾之女,身份还不清不楚,你也配肖想。”
“父亲息怒。”俞川半跪了下来,一旁的郭义也如是,“将军息怒。”
逢椿面纱下的脸没有一丝波动,她直勾勾地看向面前这个戎马一生的男人,也就是她未曾谋面的公公,随即道,“请老将军放心,妾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小将军,我自会与小将军言说与他好聚好散。”
俞川眉头紧皱,与身旁同样跪着的郭义对视一眼。
俞延来吴府时,俞老将军和郭义早已离去了,只剩下专门候着他的俞川。
“二兄。”俞川瞧见来人,眼神微微躲闪。
“她怎么样了?父亲可有为难她?”俞延满面焦急,径直往逢椿的院子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就被三弟拦住了。
“二兄,她……”俞川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哑巴,看着二兄怎得都说不出话来了,之后他叹了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父亲想让她给你做妾,但是被她拒绝了。”
俞延皱眉看了他一眼,“她的伤势如何?”
俞川被问住了,讪讪地放下手臂,耳边突然回荡着郭义的那句“伤及心脉……”,可这箭分明射中的是肩膀,他摸不郭义是不是因为他的事先交代故意夸大其词,所以也不敢对着二兄随便言说什么。
“对了,二兄,郭军医说小椿姑娘还伤着,你们……那方面要多节制节制……”
一片叶子破空朝他袭来,俞川侧身迅速用两指捏住,随即幽怨地瞪了眼自己的二哥,这之后他忽得想起那女人说的那句要跟二兄好聚好散的话,眉头拧了拧,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先决定先不跟二兄提这事。
殊不知,他二兄的耳根早已红了个透彻。
“小椿。”俞延推开屋门的时候,逢椿正倚靠在小榻上,望着屋外被北风吹打的花叶上出了神。
忽得看见神色焦急的男人,逢椿望着那张脸出了神,清衡……不,这不是他,清衡的眉眼更温润些。
她虽记不大全自己与俞澈的过往,也忘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如何,但逢椿方才将过往的一切串在一起仔仔细细地思忖了一番,她左不过嫁过去一年不到的光景,而且初到军营时还是完璧之身,说不准她跟俞澈之间……而且自己都失踪了大半年,兴许他们都当自己死了,
“小椿,你……”俞延看着面前的姑娘,见她眼眸低垂,兴致恹恹,他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叫她受了父亲的刁难,遂道,“是我的不对,我不知道你今日会醒转,也不知道到父亲今日正巧会过来,都是我的错。”
逢椿伸出手指按住了他的唇,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立马触电般地想缩回来,只是下一秒就被男人温热的大掌包裹住了,不得动弹。
这双手……逢椿忽得想起,它放在自己小腹上时散发的源源不断的热意。
她方才本有个念头,只要她忘记自己已经嫁过人的事情,忘记已经恢复的过往记忆,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当那个被营妓们从河里捞上来,记忆全失的小椿姑娘,就还能和小将军在一起。
这般虽说有些对不住俞澈,可现下这个名字这个人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虚幻的不真实的,纵使过往他们之间有什么情谊,可也随着消失记忆的这一年尽数磨灭了。
如果让她选择,她定然会选择……逢椿看向面前的男人,他的眉眼唇舌都是她所熟悉的,整个人也是她喜欢的。
俞延自然不知道面前人在想些什么,他将姑娘有些发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安慰般地说:“小椿,你不要忧心,母亲已经给我回了信,她愿意让你当她的儿媳,她从小就最疼我了,到时候你随我一同回京,母亲将你记在她娘家人的名下,这般你就可……”
“不,我不要去京城。”逢椿挣脱开小将军的手,随后捂着耳朵往身后缩去,嘴里呢喃着,“我不要去京城,我不要去京城……”
俞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将像受了刺激的姑娘搂在怀里,但他的手一触碰到姑娘,她反而挣扎得更厉害了,指甲也无意中刮伤了俞延的脸,留下一串串血痕。
“走开,走开,你不要碰我,我们……”
此时,逢椿的脑子乱成了浆糊,顾逢椿,小椿,穗穗到底哪个人才是她,而她究竟要如何抉择……
俞延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怀里,随后低头,对着她的唇吻了上去,怀里的姑娘登时安静了下来。
这个吻只是浅尝辄止,俞延捧着心爱的姑娘的脸,郑重道:“你若是不想去京城便不去了,我留在北疆陪着你。”
听到这句话,逢椿的一颗心像是突然被一双大手握住了,停止了跳动,良久后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真的吗?”
俞延点了点头。
翌日一早,俞延便离开了吴府。
走出屋前,他分明放缓了步子,但还是把床上的姑娘吵醒了。
“你去哪?”
闻声,俞延道:“今日北厥的使臣抵达大营,我需要代表大周出面,时辰还早了,你再多睡会,等我回来。”
床上的姑娘没有回音,俞延的心里莫名有些发沉,明明踏出了门槛又回头遥遥地望了一眼,加了句:“小椿,你可会等着我回来?”
屋内还是一片寂静。
俞延无奈地笑了笑,她昨夜累着了,恐是又睡了回去。
屋门“嘎吱”一声关上了。
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望向紧闭的双门,她的眼睛有些红肿,面上还有未擦拭干净的泪痕。
昨夜,在小将军许下会陪着她待在北疆这个承诺后,逢椿的情绪逐渐平稳了下来。
起初,两人互相依偎安眠,即将燃尽的昏黄灯火扭动着,一片岁月静好。
但到了后半夜,不知为何,逢椿开始不安分了起来,她一件一件地解着自己的衣裳,俞延则是制住了她的举动。
“小椿,你……做什么?”
逢椿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翻身,将男人压在身下,随后吻上他的唇。
刚刚醒转的男人一时意乱情迷,忘情地与她拥吻,待无意中碰到女人肩膀处的伤口,惹她颤栗时,顺间如迷梦中惊醒般瞪大双眼。
“不可,小椿。”俞延轻轻地推开她,抽出一旁的被子将她裹成蝉蛹,“你身上有伤,我们不可……这般不节制。”说到后面,小将军别开视线,尾音下垂,越来越轻,轻到听不见。
逢椿没有说话,只是从被子里将手抽出,随即轻轻搭在小将军健壮的肩膀上,随后指尖逐渐上移……
与此同时,披散着头发如同鬼魅般的面庞也逐渐向他耳边贴近,“小将军,可是我想要你。”
女子的声音软糯撩人心弦,吐气时,丝丝热气喷洒在耳骨上,惹得人尾椎骨一阵酥麻。
“小椿,我是个男人。”这种事情本就是食髓知味的,方才的戛然而止本就引起了他的不满,此刻的小将军已经竭力在让自己保持冷静了,可是男人的本能让他无法心无旁骛。
“小将军,我心悦于你。”
女子如鬼魅般的声音将俞延拖入了万丈深渊。
这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两人闹了大半宿还是没有停下来,俞延顾忌着她的身子,可是逢椿像是浑然不在乎,小将军一停下,便故技重施般的让他无法拒绝。
朝阳逐渐升起,光辉洒在了吴府的每一个角落。
正堂内,吴父吴母怔愣地看着自己的义女,脱口道:“你说什么,你要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上一章恢复的只是一部分记忆,而且还有点错乱,她跟俞澈之间没有什么。
接下来男女主就要分开一段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