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椿认出了这镯子,与松莲阿姊还给自己那只很像,她特意回营帐找出来比对了一番,之后才跟着小兵去见他们。
这次的相认很是顺利,那对中年夫妇瞧着面善,说自己是叶城的一个大户人家,而且那夫人准确地说出了逢椿身上的标志。
比如,胸口上方的那点红痣。
同时,他们也拿出了属于逢椿的户籍,逢椿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她的名字是:吴椿。
这之后,逢椿回营帐里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同姑娘们告了别。
姑娘们都很舍不得她,但是更多的还是同上次一般替她高兴。
阿紫这次想开了些,握着逢椿的手说:“你若是以后想我们了,可以写信来,我虽然不识字,但是可以麻烦郭大夫给我们念一念,郭大夫和小俞将军一样是个好脾气的,想必他肯定是愿意的。”
逢椿应下了,她扫视了一圈屋内众人的脸,表情淡淡的,没有过多离别的悲伤也没有过多寻到亲人的喜悦,姑娘们只当她是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过来,便也没放在心上。
走到军营门口,逢椿叫住那姓李的小兵,同他说自己给姑娘们写了张字条,不过方才因离别伤感忘记交给她们了,叫之后从怀里掏出字条和一个钱袋放到了他手里,说姑娘们不识字,还请李将士帮她们念一下。
小兵低头看了一眼字条,之后眉头微皱,只见上面写着:请李将士派人跟着我,钱袋里有小俞将军的信物,可调遣东营的一些人手。
逢椿冲他点点头:“那便谢过李阿兄了。”
之后她跟着那对中年夫妇出了军营,坐上了一辆马车前往叶城。
此时的她定然想不到,此番离开军营,她便再也没有了回来的机会。
那车夫瞧见两人,唤了声“老爷,夫人”,瞧见逢椿却是愣了愣,回过神后在老爷的眼色下迟疑地唤了声小姐。
逢椿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马车里面不算宽敞,逢椿坐在一边,那对夫妻则是一起坐在另一边。
自从进了马车,那对夫妇便安静了下来,面上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激动。
马车往叶城驶去。
叶城是离北疆大营最近的一个城池,石河镇就是它下辖的一个城镇,而周围较大的城镇还有遂城,盘城等,不过北疆地域辽阔,因此这些城镇之间都离得比较远。
不知从何时起,那对中年夫妇频频望向逢椿,眼里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
但每每被逢椿觉察,那妇人又把头转回去,之后伸手摸一把眼角的泪。
那中年男人连忙解释说:“你母亲许久未见你,有些想念罢了。”
逢椿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有问什么,只是心里为着那个眼神而疑惑。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悠悠地停了下来。
逢椿下车,抬头望去,这是一座不算太大的府邸,但外观还算气派,匾额上写着“吴府”,之后她跟着众人往府中走去。
她太安静了,安静到那对夫妇向她投来打量的目光,不过逢椿也不在乎。
一路走来,萧条之景随处可见,院落里唯余几个老仆,原本摆放盆景的地方此时仅剩一圈从前摆放的土黑痕迹。
“带小姐去房间。”吴齐氏发话了。
一个老仆朝逢椿走了过来,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小姐这边请。”
逢椿的目光从不远处那个戴帷帽的姑娘身上收回,之后瞥了眼那老仆,轻轻“嗯”了一声。
吴齐氏似乎注意到逢椿方才在看些什么了,见她走后,忙不迭走到那个戴帷帽姑娘身前:“不是同你说了,待在房里不要出来,你身子弱,万一又病倒了可怎么办。”
一阵风吹来,吹开帷帽的一角,那姑娘轻咳了一声,面色有些发白。
就在这个时候,逢椿不知道何时走了过来。
那个老仆急急忙忙追在她身后:“哎,小姐你……夫人……”
吴齐氏见状,忙挡在那姑娘身前,之后竭力掩饰自己面上的慌乱,“椿儿,你回来做什么?”
“她是谁?”逢椿问。
吴齐氏犹豫了一会答:“她是你的妹妹,身子骨弱,我就没让她出来见你。”
逢椿没有继续追问,只说:“我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逢椿察觉到妇人眼里又出现了在马车上的那种意味,不过很快便掩去了。
她接着说:“不过父亲母亲把我带回家了,我相信以后总能想起来的。”
妇人面上有一霎的迟疑,之后忙不迭应道:“是是,回家了,回家好。”
逢椿扫了一眼那仍旧带着帷帽一言不发的妹妹,之后跟着老仆离开了。
方才一刹那,逢椿恰巧瞧见了那张脸,她不由得想她那妹妹倒真是同她有几分相像。
不,这话应该反过来说。
逢椿在这宅邸住下来之后,那对夫妇时不时来看望她,问她住得习不习惯。
这话有些怪,逢椿听出了但是也没有说什么,问什么她都答一切都好。
她那个“妹妹”吴桃也来看望过她一次,不过仍旧带着帷帽,似乎是担心此举失礼,还特意同姐姐解释了一下带帷帽的缘由。
逢椿听了她的话,叮嘱她照顾好自己。
吴桃听了,面上有些异样的神色,她不如她母亲年长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逢椿轻而易举地就看出她眼底的慌张愧疚。
隔天,吴桃又来了一次,还给逢椿这个姐姐带了一些糕点,“姐妹”两个相谈甚欢。
逢椿趁机打翻盘子,制造一些巧合,不动声色地探了探她的脉象,心下了然,之后她同吴桃说自己懂一些医,她身上这个病是可以治好的。
吴桃听了又惊又喜。
她走后不久,吴齐氏便来了,显然是从女儿口中听说了这件事。
“姑娘……”吴齐氏有些激动,意识到什么之后慌忙改口,“小椿,你妹妹这病当真有的治?”
逢椿笑着说:“自然是有的。”
吴齐氏半信半疑地追问:“你有何办法?”
日子过得很快,天上飘的雪花也越发得大,逢椿闲来无事便端把椅子坐在廊檐下看雪,她估摸着自己在这宅邸住了有六七天了。
吴桃跟她熟稔了之后便时常来寻她闲聊,不过天一冷,她便病得更重,而且鼻血不止,现下已经好些天没有来过了。
这天午后,雪花如席,一片片地盖在院中的红梅身上。
突然,吴齐氏沉着脸走了进来:“明日那尤公子的人便要来了,小椿娘子你真的能应对吗?”
逢椿抿了一口热茶,望着外边,没有说话。
第二日,她面上施了脂粉,换上一件桃粉色的嫁衣,被一顶小轿送入了所谓的“尤府”。
这个府邸很小,甚至是说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小宅院。
轿夫把人送到后,没有停留便离开了,走之前两人意味不明地打量了那穿粉嫁衣的貌美小娘子一眼,然后对视一笑,笑容阴恻恻。
逢椿背对着他们,因而并没有察觉到。
她立在院门口等了一会,幸好今天是个晴天,无雪。
过来一会,“嘎吱”一声,一个小婢女开了门。
小婢女穿着立领的袄裙,领子盖不住的地方隐约有一道红色的勒痕,她身上的衣服虽宽松却遮不住玲珑的身段,但可惜的是那张脸上有覆了半张脸的骇人黑色胎记。
逢椿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之后边走边打量着这院子里简陋敷衍的陈设,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院子似乎没有人烟气,就像屋内人闭门不出,从未踏足一般。
她进了屋子后,一个老婆子迎了上来。
老婆子本来面无表情,但瞧见来人后,眼前一亮,点头哈腰地说:“小娘子,公子他现下还有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
“知道了。”逢椿冲她笑了笑。
这一笑更让这老婆子觉得眼前这小娘子简直美得跟天仙下凡一样,甚至是比这院子之前的那些女人都要来得美些,为此,她就多了几分讨好的心思,说不准这回公子就满意收心了呢。
屋内燃着炭火,逢椿闻着味瞥了一眼,认出这是上好的银丝炭,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她微微发怔,回过神后,她打量着这屋子里的陈设。
这屋内倒是比外边讲究多了。
突然,那老婆子指了指屏风后说:“娘子,老奴伺候你沐浴吧。”
逢椿随口说自己来时便沐浴过了,但奈何这婆子执意如此,她便也只能跟着去,心里也不由得有些诧异。
浴桶里的水有些发烫,逢椿初入时便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连那老婆子替她拆发髻时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皮也没吭声。
老婆子见她很是乖巧,不由得手上的动作放轻了些,而且过了会还塞了一本册子给她,说是让她先学着点到时候可以讨公子欢心。
逢椿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后又瞬间合上,面颊瞬间染上绯红。
那老婆子“嘿嘿”得笑了两声,嘴上说着:“我们女人都会有这么一遭,第一回许是会疼些,之后便好些了。”
“谢谢婆婆。”
“哎!”那老婆子听到这个称谓顿时眉开眼笑,“你这小娘子生得好看嘴巴也甜,公子必定是会喜欢你的,婆婆我先提点你一些,公子喜欢听话的,到时候他让你做什么你照做就好,若是像之前那……咳咳坏了他的兴致,恐怕是要有苦头吃的。”
逢椿有些意外这个老婆婆竟然会对自己说这些,她想了想,垂着眼睫说:“婆婆待我真好,我许是年纪小面皮薄了些,婆婆您能不能先出去让我一个人琢磨会。”说着,她的目光落在手上那本小册子上。
那老婆子似乎有些为难,但鉴于这小娘子她喜欢得紧,便也还是应下了,临走前,嘱咐说这浴汤须得泡足半个时辰,娘子万万不可离开。
逢椿轻轻地“嗯”了一声,见人走了之后,有些狐疑地瞥了眼这浴水,突然,她的目光落在桶壁的一处夹缝,凑近后从里面取出一根细小的头发,亚麻色的,倒有些不像中原人的发色。
她又仔细地找了找,然后在浴桶底部的一处缝隙发现第二根头发,不过这次是黑色的。
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逢椿一只手攀着桶壁,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子,然后脚尖落地,跨出浴桶,动静不大,外边的那婆子并未发现。
她仔细地观察了一番这个里屋,床榻小几,与别的屋子相比没有任何的异样,但有一点,方才从屋外看过来时这间屋子似乎没有这般小。
她动作极轻地披上衣裙,之后往床边走去,这是一张雕刻精美的拔步床,不过上面的花纹却有些不堪入目,衣衫半掩或是光着身子的男男女女……
逢椿觉得脸有些发热,赶忙别开视线,之后她的目光落在床头一个奇怪的凸起圆点上,她回头警惕地瞥了一眼外边,之后大着胆子按了下去。
拔步床的顶部突然垂下两条细带,细带的尾部吊着铁环,与此同时床头床尾同时出现了四个带链子的金色圆环。
逢椿凝眉打量着这些个物拾,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这之后,她又按了按旁边第二个凸起,突然“轰”得一声,床边的那堵墙突然像一堵门一样打开了,听到这动静,逢椿吓了一跳,她第一时间看向了外边,可是没有人进来。
她不知道外面的人有没有发现,因次提到嗓子眼的那颗心此时不上不下的,这之后,逢椿大着胆子看向了藏在屋子里的密室。
这密室的墙上挂满了各种铁链和奇奇怪怪的器具,同时,放着类似于监牢里用在犯人身上的木架子,火盆烙铁。
而且还放着一个让逢椿觉得匪夷所思的东西,此物不应该置于庭院吗?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逢椿登时整个人脊背弓起。
“既然被小娘子发现了,那本公子也省得费力气解释了。”
突然,一个圆圆的药丸形状的东西抵在了她的嘴唇,很快被径直塞进了嘴里。
她身旁那人捏住她的下巴,然后往上抬逼她吞咽。
逢椿一直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但吞了这颗未知的药丸后,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现下她只希望一开始吞的那颗药丸还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