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迟许的执行能力还是强的。尽管是临时定下的餐厅，但从座位到菜品、甚至乎用餐时的演奏曲目，傅迟许都在短时间内安排妥当了。

等到两人抵挡餐厅落座时，餐点也都准备妥当了，有条不紊地从前菜开始一一上桌。

“这是今晚的菜单，”傅迟许风度十足，从服务生那接过精致漂亮的手写菜单，递给餐桌对面的余诉时，“看看有没什么不合胃口、不喜欢吃的？都是我凭着记忆替你点的，理论上说应该不会出大差错才对，但你要是不喜欢，现在换也完全来得及。”

难得的烛光晚餐，难得的和前妻二人独处、度过浪漫时光的机会，傅迟许自是要发挥出自己百分之两百的功力，铆足了劲地在余诉时面前表现。

余诉时看破不说破，接过菜单象征性地看了几眼：“没问题，都挺合我口味的。”

看完合上菜单、将菜单递回时，他无意瞥见了傅迟许那嘚瑟得根本压不住的嘴角。

偶然的发现，弄得他也很想笑：怎么说呢，现在的傅迟许，真的很像一只开屏求偶的骚包花孔雀。

“是吧？”傅迟许还是没忍住，拨了拨额前的头发以显得意，“合你胃口就好。我还有点担心你的口味有变化，或者我的记忆出错；现在看来，我还记得挺清楚的？

“今天发布会的事情，谢谢你了，也辛苦你了。”

余诉时的手在餐桌上放得好好的，神不知鬼不觉间，就被傅迟许轻悄悄伸出的手拉住了。

“之后要是有什么麻烦的：不好解释、不好公关的，你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全力以赴，也一定尽一切可能帮你澄清。”

他嘴上说得客客气气，又是谢谢你、辛苦你，又是你来找我、我一定全力以赴的，听着是有分寸感得不行。

但言语间透出的，却是似有似无、似炫耀似漫不经心的占有欲，仿佛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散发茶味，在说“快看啊，我和我的前妻又更进一步了！”和“快瞧啊，我的复合之路越走越顺畅了！”

与其说是茶味十足，不如说这人嘚瑟起来时，那点小心思根本藏不住。

余诉时斜了一眼傅迟许牵住他、在桌上与他交扣的手，再想想方才看过的、明显是精心安排的菜单：“不用谢，也不辛苦。”

余诉时笑了笑，不但没有抽回手、拆穿傅迟许的茶言茶语，还给足了前夫面子，顺着傅迟许的话往下说。

“我强调过很多次了，我在舆论的风口上赶往北都、公然站队安享，是出于我个人的意愿——是因为，我是我。

“这意味着，我愿意承担我的选择带来的所有后果。退一万步说，哪怕今晚舆论没有反转，我和你会在记者发布会上被集体声讨，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果然是你，”和那夜的无奈相比，今晚傅迟许的情绪平稳了不少，偷偷变换了下牵手的姿势，轻捏着余诉时之间的同时，还在用拇指摩挲着余诉时的指骨，“太像是你会说的话了：做过了选择，就勇于承担责任，绝不后悔和可惜。”

“嗯，”余诉时坦然，点点头应答，“我一向是这样的人。”

“那……”傅迟许咽了口唾沫，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如果我问，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真——”

“这个话题，等吃完饭再聊吧？”

余诉时及时打断，手上使了点力反握住傅迟许的手。

“忙活了这么几天，连顿安分的饭都没机会吃。今晚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我不想在饭前就消耗太多情绪。

“等吃得差不多了我们再聊，好吗？”

余诉时打的是拖延牌，预料到傅迟许可能要说什么、自己又可能会如何作答后，想着能拖一会就是一会。

不想再饭前消耗太多情绪，是委婉的说法。怕就怕餐前聊完后，直接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那这顿晚餐岂不是吃了个寂寞？

正好，余诉时也想要再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安享航空出事到现在，他的思绪也好、情绪也罢，都混乱得一团。

傅迟许愣了愣。可能是余诉时主动用力握他手了的缘故吧，他没意识到什么危机，继而点头说了好。

两人在悠扬的钢琴弹奏声中，看着灯火璀璨的首都夜景用餐。

这个场景，还挺令余诉时感到恍惚的。他想，这座餐厅大概是傅迟许大概是带他来过的，因为脚下的夜景很熟悉，食物的味道也很熟悉。

都说味觉、嗅觉中附带的记忆，会比视觉和听觉来得更深刻，余诉时此刻就非常认同这个说法。

恋爱时的点点滴滴，像平静湖面上激起的涟漪，一层带过一层。层层交叠，逐渐掀起更多更多。

余诉时想，如果这时他和傅迟许没有离婚——又或者还是在恋爱的话，傅迟许不会和他面对面坐，而是会搬着椅子、坐到他身边来。他们会一边吃东西，一边开玩笑、拌嘴。

会趁着周围人不注意的时候咬耳朵接吻，会轻轻说几句与夜景相宜的荤话……总之，氛围会比眼下松弛许多，也甜蜜许多。

但绕了一大圈，余诉时总算认清自己的内心：不管经历了什么，他都无法拒绝傅迟许带来的那一份悸动。

就如现在的他无法否认，和傅迟许共进烛光晚餐的他，是快乐的。

“……诉诉？”

听到呼喊，余诉时从华丽的夜景中回过头：“嗯？”

“吃好了吗，”傅迟许忧心忡忡，他看起来在专心用餐，实际是在用余光观察着宝贝前妻的状态，好能随机应变，“怎么吃着吃着，就不动了？”

余诉时本身食量就不大，垫够肚子了后索性放下餐叉：“差不多了。还是要为上镜考虑的，虽然我本身也吃得不多。”

“有胃口有心情的时候，就多吃点。”傅迟许赶紧给前妻加了一餐勺的意粉，外加一块切好的牛扒，连带着将沙拉也往前推了推，“你知道那次在深城莫里斯汀酒店，我时隔两年之后见到你，我的第一想法是什么吗？”

余诉时：“什么？”

“又瘦了。”傅迟许摇摇头，轻叹一声，“看你这么瘦，我真的很怀疑你在娱乐圈里没少被人压榨欺负。”

“还行，”余诉时泰然自若，拿起餐巾擦擦嘴，收拾了下仪容仪表，“离婚之后是瘦了不少，但就个人状态来说，比离婚前好了不少。

“毕竟离婚之前，我受到过的最大的欺负，就是在你们傅家。”

又开始旧事重提了。傅迟许无奈：“这事还没过去吗？”

“过去了啊，”放下餐巾，余诉时再整理了下仪容，摊手道，“该道歉的都道歉了，我也都理解和原谅了。既然过去了，我拿来调侃一下不行吗？”

听到余诉时亲口盖章“过去了”、“理解和原谅了”，傅迟许那张无奈哀愁的脸才重新绽放出笑颜：“行行行，只要你说过去了，随便调侃随便说，我没意见！

“那这些都过去了，是不是你也可以客观地、不掺杂过去地，评价和回应一下我了？”

“啊？”余诉时故意装作没听懂，“评价和回应什么？”

“机上医疗服务、机场专线。”

傅迟许没敢笑得太明显，但俨然是求夸夸、求认可的模样，说完还故作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

“本来想着，等机上医疗服务推行得差不多，机场专线竞标成功、项目落成之后，再告诉你这些的，但……抵不住事发突然啊。

“或许我这样说，会显得我格局很小，可我还是要说：诉诉，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你。我希望你能开心、能高兴，也希望真的能为你热爱的家乡带来便利。”

这是傅迟许的真心话。

没有什么很宏大的格局，他的初衷就是想讨好前妻。

余诉时轻笑：“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性子，所以我早就料到你这么做的初衷。

“不管你是出于私人情感，还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为百姓苍生、为所谓的大格局考虑，我都很高兴。在这一点上，是我要感谢你，你确实拿捏到了我的命门。”

“不至于，”傅迟许急忙摆手解释，“是我想为了你——我主动的，你对我感谢什么？

“诉诉，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喜欢，我就什么都愿意。”

两道视线忽然相撞，让余诉时又是一阵恍惚。

余诉时急忙移开视线，敷衍地应了声：“嗯。”

“那你的回应呢？”看出了余诉时内心的颤动，傅迟许乘胜追击，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对我的心意的回应。

“你是一直在强调你来北都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自己能问心无愧。但诉诉，我不信真的只是这样。”

傅迟许说着直接站起身，拉过餐椅到余诉时的身边坐下。

时许二人的座位本就靠着落地窗，这么一来，等于是傅迟许将余诉时禁锢在了落地窗、和他的身板之间。

“你义无反顾地为我来到北都，不顾劝阻地也要参加发布会；发布会上记者们提问、我回答，网络上网友们都在起哄让我们复合。

“但凡你表现出一处不适、不满，我大概都不敢这样坚定。可事实就是你不仅没有，你还表现得可以适应。”

余诉时咽了口唾沫，不由自主地往落地窗方向缩了缩身子：“然后呢？”

“然后？”傅迟许步步紧逼，“然后你说，你只是为了你自己？

“诉诉，既然你可以对你的决定做到那么坦然，那为什么不再坦然一点，面对你的真心？你的一往无前当中，真的真的……没有一点点是出自于为我、为我们的感情？”

这就是傅迟许想要的回应。

余诉时沉默。

沉默没维系太久，大概十秒不到的样子。随后，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投降地承认：“其实在我愿意等你、和你一起来参与共进晚餐的一刻，你就已经察觉到了吧？”

“嗯，”傅迟许伸手，想揽漂亮前妻肩膀的，又怕把人吓到，只好折中一下搭在椅背上，“我察觉到了——我当然察觉到了！

“你对我肯定还是有旧情、有念想，更有期待的，对不对？”

余诉时别过脸，第二次试图回避前夫直勾勾的火辣视线：“你明明……明明什么都知道。

“我不否认我对你仍留有感情这点。又或是说，我哪怕是想，我也做不到否认，因为我的反应不会骗人，我对你的贪恋、对你再次产生的心动，更无法遮掩。”

“真的吗？”傅迟许激动得有点手抖，颤抖着去摸余诉时放在腿上的手，“我真的还能让你心动？”

“嗯，”余诉时点头承认，鼓足勇气抬头，对傅迟许露出一个笑，“机上医疗服务、机场专线，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当你对着众多镜头，说出‘那是他的城市’时，我的心真的跳得很快很快。

“你大抵不明白令川这座城市、游云这座县城于我而言的意义，但都不影响我真的感动、感激你。我想过很多种你可能会使用的，对我求和的方式，我万万没想到是这么——”

“我确实、确实不太明白！”傅迟许着急忙慌地抢过话，“我不明白其中的意义，我只是凭着我的预感去做。能因此触碰到你最柔软的内心，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幸运。

“所以诉诉，我们复合吧？你可以将一切都告诉我，我发誓这一次我会仔细听、认真记；我还能继续，还能再做到更多更好！”

“听我说完。”余诉时另一只手的食指一伸，抵在了傅迟许的唇上。

傅迟许身子一僵，顿感不妙：这个发展不妙！

再且，和他激动急切的状态相比，余诉时表现得还是太——

冷静了一点？

“我很感谢你为令川做的一切，也很感动于你说的那句话，但是复合还是……算了。

“那是另一码事。”

作者有话要说：一句《不要半路开香槟》送给茶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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