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地近上京,是座历史悠久的城池,因而其下所辖郡县,便多有旧时景观存留延续,这故人坡传是其中一处。
据说从前列国分封之时,蒲州在梁鄢交界,当时梁国国力强盛,鄢国却比较弱小,因而交界处贸易繁华,但鄢国人大多受到梁国人的欺负。
彼时有一对男女,正在往来商贸时互相动了心,奈何梁国人瞧不起鄢国,那女子家中不愿让自己女儿嫁给鄢国男子。
两人虽备受阻拦,但却矢志不渝,后来鄢国被灭,那鄢国的男子乔装改扮逃入梁国,竟从小小士兵做起,一直做到了大将军之位。
谁都没想到,就这般毫无联系地过了几年,那女子就算与家人争吵也不愿出嫁,那男子就算建功立业亦不忘旧日心上人。
及至天下大定,将军正带人马自蒲州经过,却在一处高坡之上见到了女子在为他上坟,原来那姑娘以为他早死了,偷偷为他立了衣冠冢。
后来两人相认,自然重新在一起。而他们重逢的那处高坡,便传为故人坡。
这故事只在蒲州境内传得多,只是年代久远,大抵知道故人坡在东北六里的,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只是裴倾旧年在此处任职,深得百姓爱戴,这些传言倒是听了不少。那时他只想多了解大梁风物,却未知这件事此时还能帮上他。
祭亡人,人未死,掳走沈明嫣的人想来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只不知那姑娘会否因此又怪罪于他。
裴倾策马扬鞭,某一时,倒好似忽然明白了那位将军的心情。
*
“如何了?”郑隼放下药碗,看向沈明嫣。
请了个附近的郎中来给她看过,又开了个方子,倒也不知道这些人哪来的本事,这么快就熬好了。
只是那药入了腹中,便是起效也要些时辰,沈明嫣如今烧得有些头昏,只觉思绪一会清楚一会又模糊。
“想来是死不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郑隼分明是面无表情,可忽然加快的语速,却有一瞬暴露了他的想法。
沈明嫣趁着脑袋清醒,便当即道:“壮士,是关心我的身体?”
郑隼看了她片刻,却不回答,须臾又扭过头去,坐了下来。
“壮士当真觉得裴大人会来吗?”
“这好像不与姑娘相关。”
“怎么不与我相关?”沈明嫣翻身,侧躺着看向那人,“他来我许能活着,他不来,我许要命丧壮士之手,生死攸关,岂是无关?”
“我不会杀你。”
“为什么?壮士的任务不就是都杀了我们吗?”
“你……”郑隼转过身来刚想反驳,却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闭了嘴。
沈明嫣笑了出来:“怎么?怕我知道太多?”
“你不用想着套我的话。”郑隼冷哼一声。
沈明嫣深吸一口气,头有些疼,只是她不是个坐以待毙之人,但凡身上的疼痛轻了些,她都是要想法子走的。
这也是她分明时不时就迷糊一下,却硬撑着不肯睡过去的原因。
只是这个郑隼正和前世一样,有些油盐不进,便是她想将他引入歧途,那人心存防范,到底难了些。
于是沈明嫣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已绝不提裴倾的事:“壮士是上京人吧,谋这份差事,想来受不少苦?”
她一边说一边打量郑隼的神情,那人虽表面不为所动,但视线却偏移开去,隐有逃避之意。
沈明嫣于是越发盯着他:“你知道我的身世,只是却未必知道,我这样一个人,其实也不比你们好了多少。”
郑隼又看向她,好奇的视线落过来一瞬,似乎意识到什么,又转而将头扭开。
“我们活着,不过是为人所用,自以为有了身份、地位,就可以得到想要的,可真走到那个位置,却明白便是旁人眼中金尊玉贵,到底也身不由己。”
她曾为皇后,那些话从她口中说出便莫名有了分量。
郑隼自然不知她前世的事,他只是好奇,为何一个十七八的姑娘口中,能说出如此暮气而深沉的话。
沈明嫣微微皱眉。
小腹的疼痛越来越厉害,这里都是些男人,她也无法换得干净衣裳,其实难受得很。
但也不知是不是死过两回,那么大的痛都见识过了,又觉得教这点疼打倒了,很不该是她应有的样子。
于是她咬了咬唇,又接着说:“我也不指望壮士放了我,只盼望倘若未到绝路,也能留我条性命。便是你要找的人不来,你想用什么法子便用什么法子,我只想好好活着。”
她说着说着,眼眶一热,大滴泪珠便掉了下来。
郑隼愣了一下。
上回她见沈明嫣时,对方从容淡定,火光之中神情自若,全无半分惊慌。
此次又见,她却泪眼氤氲,竟是我见犹怜,他自问早已在干爹手中见惯生死,如今却对这毫无还手之力的姑娘生出几分同情。
“你……”
“对不起,是我一时失态。壮士见笑。”
“你就没想过离开吗?”
“怎么没想过?上次我不是还问壮士,要不要和我合作?那时我便想走。”
“如果现在……”
沈明嫣眉心微跳,这郑隼的反应好像正常里掺杂了一丝奇怪。
“你愿不愿意……”郑隼忽然抬起目光,郑重地看着沈明嫣的方向。
只是话说到一半,他又忽然停下,好像心里格外纠结。
沈明嫣有些摸不透这人想做什么。按前世她的印象,镇国公的那个义子寡言少语,只是一柄大剑耍得威风。
如今瞧他样子,倒不似看起来那么薄情寡义。
只是郑隼那话还没问出来,便忽然听得外头传来有人禀报的声音:“主子,裴倾到了!”
郑隼面色忽地一变,霍然站起身来。
沈明嫣愣了一下,裴倾竟来得这样快?
“他倒是果真关心你。”郑隼背起自己的大剑,那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沈明嫣扶着床榻想坐起来,只是小腹忽然一阵剧痛,疼得她又跌了回去。
“给她裹上件衣裳,带出来候着。”郑隼忽然又恢复那毫无表情的模样,交代了一句便走了出去。
沈明嫣攥紧身上的薄被,她总觉得这一世的郑隼和记忆里不同。
他出现在这里,必定是镇国公所派,难道镇国公的真实目的并不是杀了裴倾吗?
*
天色阴晦,西风卷着落叶荡起又落下,令这故人坡上更平添一丝萧瑟。
坡上植林木,并无村落,因而那一片平坦开阔处的一间茅屋,便格外显眼。
裴倾勒马驻足,看着那院落中排开阵势的黑衣人,虽只带护卫一人,却并无半分惊慌。
郑隼从屋内出来时,一眼就能看见那骑在马上,备受满朝文武夸赞的裴大人。
他当然认识裴倾,只是料想裴倾不曾见过他,于是装作并不认识的模样:“敢问这位可是裴倾裴大人?”
“阁下既派人送信,又怎会不知裴某身份?”
果然是个难缠之人,郑隼心里这般想着。
只是他一眼望去,对方拢共两个人,心内不免又有些鄙夷,这裴大人想来也不过如此,单枪匹马就敢来这等陌生之处救人。
除了那字条破解快些,又不知有什么本事,竟这样狂妄。
“裴大人果真是能言善辩。我行走江湖,也并非拖沓之人,既裴大人来了,我就开门见山。”
“请。”
“有人出黄金千两,买裴大人一条性命,我接了这银子。只是裴大人身边高手太多,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与裴大人单独见面。如今事已明了,性命留下,我自然放那姑娘离开。”
郑隼走上前,如同山贼头子一般开口。
裴倾不怒反笑:“阁下如此自信,是因为背后是镇国公府吗?”
作者有话要说:故人坡的传说会在另一本书里详细写,所以推荐下专栏预收《被竹马献给暴君后》,感兴趣的话就收藏一下吧~
文案:
鄢国被灭,躲过一劫的亡国公主鄢明婉被竹马宋清时所救。
可宋清时正是灭了鄢国的宋国皇子。
鄢明婉被昔日最喜欢的清时哥哥作为美姬送给了梁国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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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梁君祁砚昏庸无道酒色成性杀人如麻,是个十足十的暴君。
鄢明婉见他时,不外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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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上,那人衣衫不整酒气熏天,听闻有鄢国美姬,摇摇晃晃走到鄢明婉面前。
两根苍白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映入眼帘是一张美得惑人心魄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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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国妖姬。”
那是祁砚对鄢明婉的评价,而那“祸国妖姬”回应他的,是一柄冰凉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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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明婉准备了很久,杀不了宋人,至少要杀了这个帮助宋国的梁国昏君。
然而祁砚没死,也没处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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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即使受了伤也极为大力地捏着她的手腕:“你既有这等本事,何不留着与孤灭了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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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七国盛传,梁君虎狼,梁后尤甚,只有鄢明婉知道,他们不过为利图谋,各取所需。
可天下大统,当她打算冷宫终老时,那曾经的暴君却十里红妆,要迎她共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