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方歇,幽朔守军长驱直入,剑风关内外,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裴倾所预料得不错,那小股偷袭十四营,与贾量里应外合的苍戎人只是“前菜”,真正的苍戎大军趁北军被这抓内贼的“游戏”拖住手脚时,早朝着关口进发。
只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他们虽因内应知晓沈继业和周佑的计划,却根本不知这剑风关内还有个裴倾。
幽朔两地守军无虎符不入剑风关,但却在裴倾游说之下,早已守在与平州交界。
谢罪单骑直入,虎符既到,守军自然奉令行事。
三路兵马将整个剑风关包夹起来,不出两个时辰,反而是苍戎人身陷重围。
东方天际泛起一丝光亮,群山从夜色中醒来,雨停了,层叠的云在苍穹上铺展成仙子衣袂,耸立的剑风关城墙之下,溃不成军的苍戎人败北而逃。
几近力竭的沈继业,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代表着大梁的战旗,那一时,晨光初升,似为那旗帜都镀上一层金鳞。
大梁,赢了。
*
“虎符!”
上京,养心殿内,祁珩从睡梦中惊醒,恍然一瞬,才发觉自己已满身冷汗。
他终于在梦里瞧清了沈明嫣入宫献上的是什么,正是宫中那块丢失已久的虎符!
“添宝,添宝!”
“圣上,圣上怎么了?”
添宝急急忙忙跑进来,唯恐晚了一分就掉了脑袋,只不过跟着他的还有个匆忙身影。
“圣上,北疆密报!”张公公将一个不及手指粗的小圆竹筒呈了上来。
那是专以信鸽传递的密信,既来自北疆,想必与剑风关脱不开关系。
“谁送来的?”祁珩目光锐利,将那竹筒拿过来。
张公公心惊:“裴大人。”
祁珩还以为是李况找到了虎符的下落,毕竟按梦中所示,虎符就在沈明嫣身上,没想到竟是裴倾先找到了叛徒。
他轻呼一口气,才将那密报拿出来,展开看去。
只是越看,他的面色反而越沉,如同冰冻的湖面裂开狰狞的缝隙,竟隐隐有杀意。
那虎符,竟然被裴倾找到了。
*
沈明嫣醒来时,天光大亮。
她已不在故十四营旧地,亦不在剑风关的战场,反而是躺在一张干净床上。
她做了个梦,梦里是第一世裴倾见她时的场景,只是还未梦到要说什么,就忽然醒了过来。
她一动,守在床边的沈继业栽了一下,也醒了过来。
“嫣丫头,你可醒了!”沈继业揉揉眼睛,关切地凑上来看。
另一边坐在椅上睡着了的疏夏也醒了,立马过来:“小姐,感觉如何了?”
沈明嫣盯着他们两人的身影看了片刻,才觉得自己的目光聚焦:“几时了?我怎么睡了?”
“你一个姑娘家,就不该让你涉险。那日淋了雨,很是烧了两日,这才退下去。迷糊里只喊你娘,我都怕……”沈继业说到一半,没忍心说下去。
沈明嫣愣了一下,淋雨,发烧……
她一下撑着床坐起来,唬得沈继业和疏夏都慌忙伸手去扶。
只是她开口的一句话,却是让那两人都愣住了:“裴倾呢?”
她一时心急,话出口才觉出不对,裴倾位同首辅,她怎么也该称一声“裴大人”,一时心急就直呼了姓名。
果然沈继业一脸古怪:“嫣儿找裴大人做什么?”
沈明嫣未答,想起什么来,摸了摸身上却是没有,又忙问:“我手里那攥着的一块牌子呢?”
疏夏忙从怀中将那令牌拿出来:“姑娘找的可是这个?这是什么,怎么从前不曾见过。”
沈明嫣连忙拿过来紧紧攥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心安些。
沈继业目光更是不解:“嫣儿,你和三叔老实说,那裴大人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沈明嫣垂下眼帘:“他要拿虎符调兵。”
“我一猜就是,不然幽朔两地守军,岂会那么容易出动?可嫣儿,这是掉脑袋的大罪啊!现在苍戎人倒是打跑了,可你总要回京,不能就这么逃了呀!”
沈明嫣倒想直接逃了了事,只是她又没那么信任裴倾,祖母尚在上京,沈功成和小郑氏她不在意,可祖母自幼待她最好,她怎忍心让祖母因此受苦。
“他答应我了,会向圣上解释此事,不牵连沈家。”
“糊涂!”沈继业都没忍住,说了这么一句,“那裴大人最是有计策,你一个小姑娘,还不是被人给耍弄,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不成?”
沈明嫣抬起头看向三叔,面前这男人打了一辈子仗,从硬挺的小伙子,变成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只是一腔赤诚从未变过。
他想必也知道耍心眼玩不过那些文臣,只是为了剑风关甘愿去赌,可是到了这时候,还是不愿自己的侄女卷入其中。
“朝堂上无人不称颂裴大人,难道他也不可信?”沈明嫣临时生意,竟果真试探一句。
却见沈继业叹息摇头:“便是信也不该你这小姑娘家信。三叔知道,裴大人生得天赐的好眉眼,又是个矜贵模样,只是嫣儿,他比你大那么多,你女孩家,如何与人家耍那心眼?”
沈明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笑!”沈继业有些急了,如今侄女大了,他一个叔叔,有些话倒也不好说了,只能干着急。
沈明嫣道:“三叔想到哪去了,我只是想赶走苍戎人罢了,那裴大人岂是我能高攀的?等此间事了,我躲着他还来不及。只是此时,倒确需见他一面,总得知道这事回京如何交代才是。”
她瞧着沈继业疑虑,又连忙补充:“三叔若不放心,只管派多多的人跟着我,量那位首辅大人也不敢在大营里动手。”
沈继业瞧着她那狡黠的笑容,不免重重叹气:“真是没一点办法。”
*
由沈继业身边最得力的两个侍卫跟着,沈明嫣终于如愿见到了裴倾。
她大病新愈,气色算不得好,是以原本约着在营外见面,到底改成了帐中。
那两个侍卫不愿离开,还是沈明嫣允诺大帐的门帘敞着,他们才守在门口,视线却始终瞧着这边。
若非要与裴倾所说之事涉及两人的秘密,沈明嫣其实也并不愿这般与此人相对而坐。
只是那战场之下,权宜之计的几分信任,却让她不得不又对这位裴大人有了新的认识。
“沈将军对沈姑娘的关心无微不至。”裴倾斟了盏茶,推到她面前。
沈明嫣的视线落在那茶盏上,瞧着眼熟,像是与裴倾马车里放着的是出自同一个地方。
这人倒是很有闲情逸致,秘密前来平州,还要带着茶具。
“裴大人想说什么?”
“只是感慨罢了,若非亲眼所见,也不会理解上京时沈三小姐因何坚持。”
亲情这种事总说不准,譬如沈功成是沈明嫣生父,她却对之淡漠,沈继业不过三叔,却更亲厚。
沈明嫣不知自己是不是有了错觉,竟觉得面前这位裴大人好像羡慕这等亲情一般。
她抿了抿唇,不愿和裴倾谈如此深入的问题,遂开口:“裴大人说有办法保下沈家,如今我手中也有裴大人所给的令牌,是以特意想问,裴大人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