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姐姐,你终于回来啦。”
回到姜府,天色已晚,却不想姜筠还特意等着。
沈明嫣与她一道进了屋内:“今日劳累许久,怎么不早些回去歇着?”
姜筠拿出两张契约来:“表兄见嫣姐姐对那两间铺子甚为满意,便将这两张契约交给了我,嫣姐姐你瞧瞧,可有不满意之处,若并无不妥,明日就可去签字画押。”
沈明嫣接过,一一看去,程延是个靠谱之人,这契约写得明明白白,只要明日签了名字,往新成立的市易司里备了案,那两间门面就是她的了。
“程表兄所拟并无不妥,明日我们就去。”
姜筠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只是她已起身准备回去,却忽然折返回来:“嫣姐姐,裴大人和你说什么啦?”
“怎么?”
她眨眨眼,开口却道:“这几日他们好像很忙,自打入了金州,我与杜大人见面都甚少,裴大人却还有空找嫣姐姐你,想必是了不得的大事吧?”
沈明嫣一听便知这丫头没安好心:“是今日与陆夫人见面,得了些消息,需告知于他,你倒想到哪里去了?”
姜筠摇头:“我瞧着恐怕不只是吧?嫣姐姐,你难道没发现,那位裴大人对你可是关注得紧,咱们不过和程延表兄见了一面,他就像知道了似的,就寻来了,他不会是……”
“筠妹妹,裴大人可不是你我能编排的。”
姜筠嘟嘟嘴:“我倒是不想编排他,他那么大年纪还不成亲,谁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只是嫣姐姐,他真的很是不寻常……”
“好了好了,这么晚了,还不快回去歇着?”沈明嫣说着便起身,要把这口无遮拦的丫头推出去。
姜筠挪着碎步被人推出门外,口中还不忘念叨,这裴大人什么都好,就是耽搁多年云云。
待门关上,屋内终于安静下来,沈明嫣兀自坐在桌边,瞧着镜中的自己,深深叹了口气。
原以为重生两回,尽知世事,却不想她两世失败,原是所知甚少。
姜筠所言或有道理,可那裴倾的心思,又有谁能看透?
两世里他都在大梁朝堂扮演了一个尽心尽力的肱骨忠臣,骗过了整个朝堂的那些老油子,甚至第二世,她屡屡提醒,祁珩都仍对裴倾格外相信,甚至最后将她打入冷宫,仍觉得是她勾引裴倾。
这样一个人,自高中后,入朝为官,约有十年不见其对美色起意,他当真能有感情?
可她又忽地想起今日马车内,那人奇怪的表现,她印象里的裴倾不该有如此无法自持的时候,他那时的目光,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也是演给她看的呢?
沈明嫣沉沉睡去时,恍惚瞧见那人前世模样。
踩着尸山血海造反得成的反贼,和矜贵自持的年轻首辅,哪个才是真正的裴倾?
*
接连几日,沈明嫣都忙于铺子之事,签订契约之后,程延便又帮着她雇佣掌柜伙计。
她虽攒了些银两,但于经商一事上到底是个新手,好在有程延忙前忙后,又有姜家帮衬,这铺子的进展倒也算快。
她也因此去了几回新成立的金州市易司。
规制与上京的市易司没有太大分别,只是因为是新建立的,许多事情办起来还有些慢,杜元良这段时日都是在这里忙碌,故而总是姜筠找了理由前去,偷偷瞧人家一会。
这金州的表面太平当真太平,待那铺子之事尘埃落定,已是五六日之后了,沈明嫣只觉好像忘记了还有徐茂存这么个烫手山芋在,只在瞧见守着她的裴礼之后,才能想起她此行还要襄助裴倾。
只是这几日,却有件有意思的事情在金州的贵妇之中传了开来。
说是如今在衙署办公的那位裴大人,表面看着玉树临风,实则内里是个薄情负心之人。
姜家姑娘待他情重,他屡屡与人家一道,却并未许以身份体面。
世间女子名节一事最为重要,姜嫣跟着裴倾一道去盈缺苑赴宴早已众人皆知,但这裴倾竟只是将之作为偶一相伴的所谓“红颜”,实非君子所为。
因而如今在金州这些贵夫人眼里,裴倾自然成了负心郎,那姜嫣当然便是引人心疼的痴情傻姑娘。
沈明嫣听到这般传言时,正忙完了铺子筹备诸事,刚歇下准备饮口茶,茶没入口,倒险些连茶盏一起扔出去。
“你从哪听见的?”沈明嫣问。
“奴婢听了姑娘的,在外头搜罗消息,谁知这几日,就这个消息传得最多,听闻起先是贵夫人们在说,后来被各府的小厮丫鬟传了出来。裴大人那等人物,本就备受关注,这事自然是越传越广。”疏夏回道。
映冬面露担忧:“这般不会影响了姑娘……”
沈明嫣摇头:“我倒无事,左右只是用个姜府的身份,离了金州,谁也不知,可是裴倾就……”
她说着,又看向疏夏:“那些人可有说,裴大人对此作何反应的?”
疏夏想了想,摇摇头:“这倒没听说,只是听说许多人家原本相中了裴大人,这会却有些望而却步了。”
沈明嫣听到那“望而却步”四字,竟忽然有些明白裴倾的用意了。
这事说起来也怪她,那日本是在陆南霜面前寻个理由替自己解释,却不料被陆南霜误会,想必陆南霜原本是想用这种办法为她正名,倒逼裴倾给她说法。
只是那位陆夫人应该没想到,这当朝首辅竟是如此不要脸面之人,说法没要来,反而这事越传越广了。
不过这兴许正是裴倾的意思,他要一心查案,应付徐茂存等人,便腾不出空来,处理这些人际关系,如若他太完美,金州可以搭上线的人家,必定要像他初到上京那般,屡屡试探。可是现在,那些有适龄姑娘的人家,便要多多考虑一番。
“姑娘,你笑什么?”映冬见沈明嫣忽然笑了,有些不解。
沈明嫣道:“你们不必担忧,既然裴大人都不在意,让他多背背这‘负心郎’的名声,不还正好给我出气?”
映冬与疏夏面面相觑,不知沈明嫣这“气”从何来。
正此时,外头传来裴礼的声音:“姜姑娘可方便?我们公子传了信。”
“进来吧。”
裴礼进得屋内,这些日子一直是他负责外府事务,映冬与疏夏也已与他熟识。
听他说有信来,便知趣退了下去。
裴礼这才道:“公子请姑娘到官署一叙,今日有贵客登门。”
才刚听疏夏说了外头的传言,裴倾这就派人来请,沈明嫣第一反应便是这人要寻她算账,只是“贵客”?
“不知是哪里的贵客?”
裴礼道:“公子没有明说,只道必是姑娘想见之人,一去便知。”
她想见之人?
沈明嫣倒不知她如今想见谁,若说不想见之人,倒确有一个,正是那邀她前去的裴大人。
“你们公子又在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裴礼笑笑:“姑娘这可说笑,公子是当着你邀姑娘前去,也是当真有人来了金州。”
从马车上下来时,沈明嫣还在想若见了裴倾,却并无什么她想见之人,要如何挖苦那位裴大人,方不负这几日她因他承受的流言蜚语。
然那官署之内,等着她的那人,却是全然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把路上算计的那些小九九通通忘在了脑后。
“嫣妹妹!”
那见了她,连什么端庄礼仪都抛下,便只朝她小跑而来的,竟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二姐姐——沈明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