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哥儿,您回来了,您去哪儿了,一天了都不见人。”柳绿和珠儿在国公府迎接宋晚山下马车。
“路上遇了几个旧友,兴致一来,便去了酒楼叙叙旧,”宋晚山随口编了个理由,“聊着聊着便忘了时辰,于是就这个时辰回来了。”
“那小孩儿叫宋......”宋晚山努力回忆着今晨遇见的那个孩子的名字。
“宋奴儿。”
“对!宋奴儿,珠儿让下边的人替他梳洗整理了吧?”
柳绿说道:“是,已经干净了,生得还挺白净的一个小孩儿。”
“那等会儿开饭的时候,让他一同跟我用膳。”宋晚山吩咐道。
“啊?”小然、柳绿和珠儿愣住。
“愣着干嘛?快去啊。”宋晚山看着三人别扭的表情。
“是。”
正厅,
“晚哥儿,人已经带到了,在偏厅候着了,”小然上前说道,面色还有些犹豫,“哥儿,您真的......”那日落水的时候,水是没有倒干净吗?与张明珵和离了之后就什么都不顾了,竟是连十几孩子都下得去的手。
“嗯,带上来吧。”宋晚山拿起筷著,吃了起来。
“带上来。”小然唤道。
宋晚山见今日鱼汤做得甚是鲜美,便盛了一大碗先饮了下去。
“宋、宋公爷。”打理好的宋奴儿真是有几分姿色,之前满面的污垢,连指甲缝里都塞满了黑黄黑黄的泥土,路上的狗蹭上一些都嫌脏,就是这装扮......
“噗——”宋晚山将方才灌进嘴的鱼汤哗啦啦地吐了出来,还呛了好几口,“咳、咳咳、咳!——”
“哥儿!”小然见宋晚山被呛得喘不过气来了,赶忙上前顺气。
宋晚山歇了一小阵子,问道:“是、咳咳,是谁让他这么穿的?”
“不是哥儿您......”之前在还没和小侯爷成亲的时候不一直好这口的吗?
“哈?”宋晚山诧异,“我有让你们给他这么穿的吗?”
宋奴儿面上涂了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又薄又透的长衫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宋奴儿里面薄薄的肌肉,一些头发就用一根素白玉簪子挽起来,其余的就任由垂在肩上,随风飘舞。
宋晚山扶额无奈道:“去去去,拿几条我去学堂时穿的衣裳给他。”
待到给宋奴儿换好衣裳之后,便让他坐在了宋晚山身边。
在桥州府都未曾穿过如此华贵的衣袍,宋奴儿有些好奇地看着身上绣娘绣的纹样,倒真是栩栩如生。
宋晚山端详了一下,这才有个少年郎的模样。
宋晚山见宋奴儿瘦削的模样,于是给宋奴儿盛了一碗鱼汤,递给了宋奴儿。
宋奴儿受宠若惊般地接过来了:“谢宋公爷赏赐的鱼汤。”
宋晚山问道:“你如今多大了?”
宋奴儿这时候正着身子,认真回答道:“回公爷,小的如今虚岁十三。”
“过了生辰没有?”
“还未。”
“十三岁......”宋晚山托腮,“我有个养在武安侯府的儿子,他小你八岁。”
“小公子金枝玉叶,小的是比不得的。”
“宋家历来是按着五行取名,你也算得是宋家人,得该给你取个名儿,不然宋奴儿宋奴儿地叫也不大好听。”宋晚山若有所思,喃喃道,“水字辈还是火字辈呢?不不不,和宋清山排同一辈有些晦气,不若火字辈的吧。”
“宋......”宋晚山看到宋奴儿一直扑闪扑闪的眼睛,像是有着万千火把在夜空里燃烧,宋晚山浅笑,“宋焕,这是你的名字了。”
“宋......宋焕,”宋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我的名字......”
“是不好听吗?”宋晚山担心他取得随意了,“不好听我便换一条。”
“不是,很好,很好听。”宋焕腼腆地笑道。
自他降生到这个世上,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唤他宋奴儿,但其实这个名字谁都可以叫,李奴儿、张奴儿......
它只是一个像畜生样的名字,时间久了,久到他都会以为自己真的叫这个名字,甚至会带这着个名字入土,直到某天有个人赐了他名字,他好像有了一个独属于他的名字,有了行走在人世间的权利。
“那我许你入我宋家族谱,做宋国公长子可好?”
还沉浸在有名字喜悦中的宋焕,突然听到宋晚山要将他立为宋国公长子,一下子接受不过来,倏地起身:“宋焕能公爷赐名,已是宋焕之幸,怎可还能占了小公子的位子。”宋焕口中的小公子指的是张礼望。
宋晚山不知宋焕为何要提起张礼望,只道:“那是武安侯府的事情,与我定国公府何干?”
“可是小公子不是......”宋焕一愣,方知自己说错了话,“宋焕失言。”他虽说来到盛京做了几个月的流民,但是这个定国公的家中趣闻倒是给说书的编的头头是道,就算不知道,口口相传都知晓是怎么一回事了。
然而,宋晚山好似根本不在意一般,摆摆手道:“无妨,他们父子二人本就与我不合,和离了之后就更八竿子都打不着,咱们定国公府的事就不劳他们操心了。对了,你要入我宋家长子之位吗?”
“若是宋公爷有心栽培于宋焕,宋焕自是愿意的!”宋焕微笑着,还有些少年人的稚气。
没想到,这宋焕看着腼腆害羞,实际确实个说话做事有准头的主儿。
“你个小不点儿,居然还有这等心思,”宋晚山好笑道,“那如此说来,你这是应了我了?”
“义父在上,受儿一拜。”宋焕当即下跪叩首,确是没想到激动得连行礼的手都是错的。
“这些繁文缛节以后都免了,拜什么拜啊,吃菜吃菜。”宋晚山挑了几道可口的小菜夹入到宋焕的菜碟中。
“嗯!”
与宋晚山吃的这一顿饭下来,宋焕心底觉得宋晚山并没有外头说书的那般夸张,反而是整天乐呵呵的,那笑容看得让人也是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用过晚膳之后,宋晚山又一个人窝到书房里看着白日里攒下来的文书。
虽说宋晚山如今腿上带伤,上不了朝,办不了公,可只要他是醒的,吏部的沈珏律都会让人把文书送到府上让他亲自看过一番。
没想到偷了两天懒,居然多了这么多的文书。
宋晚山开始有些怀念还是小公爷的日子了。
宋晚山发着牢骚,想着该怎样在闭上眼睛睡觉的时候就毫不费力地把这些文书全部看完,又想想这简直是在做春秋大梦。
愁苦至极的宋晚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瘫在靠椅上,这时宋晚山瞥到了博古架上的青花瓷盏,这青花瓷盏是宋晚山密室的一道机关,说是密室,其实就是宋晚山的藏宝阁。
宋晚山这人不爱收藏那些金软细银,可偏生喜欢那陶器瓷盏得紧,越是难以烧制成的,越是奇形怪状、清新脱俗的就越想要,天下名窑烧出来的金贵的瓷盏,近乎一半都进了宋晚山的密室里。
宋晚山掰了掰手指头数着数,如果就看一个时辰,那么今晚就还有两个时辰看这些文书,两个时辰看完应该不成问题!
若是说五年前,密室里的瓷器银盏都可算得上价值连城了,五年过去了,那可不得......寥寥可数?!
“啊——!”宋晚山吃惊地喊了出来。
宋晚山打开密室,里边摆放的瓷盏器物,竟是少了大半!
怎么回事?
宋府是进了贼了吗?
宋晚山的叫唤引来了小然,小然以为宋晚山是出了什么事,小碎步地进门,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哥儿......”
小然看到宋晚山不争气的眼泪从眼角落了下来,泪眼汪汪地问道:“我那些宝贝去哪儿了?”
“什么?”
“那些,”宋晚山指着已经空荡荡的架子上,他记得那里之前摆着前朝甚至前前朝的瓷盏,怎的全都消失了,“它们怎么不见了?是府里进了贼吗?”
“不是的哥儿,是您自己全都放到文宝斋里卖掉了,如今剩下的那些,都是文宝斋觉着卖不出好价钱,您这才拿回来的。”
“什么?!我有病吧?”宋晚山打了自己一巴掌,“我这抽的、抽的是什么风啊,要卖我这些宝贝,这不是放我的血吗?什么时候卖的?”
“是圣上赐你做了官儿的那时候,那时候谕旨一来,转头就将它们卖了,咱们这几个人当时还拉都拉不住您。”
“圣上赐我官职,那便是五年前......”宋晚山这时才想起来,当时的自己写下笔录里有提到,如今也正值开国不到三十年,应是疗养生息,满朝文武官员该做好勤俭之德,以蔚成风。
若是还未入朝为官的宋晚山随意挥霍,只会是觉得孩子心性,可入了朝,做了官,一言一行都在圣上的眼皮子底下办事,这有些手脚不干净得来的瓷盏,如若给谁听到了风声,添油加醋了一番宋家就可能遭了殃了,圣上已是不满宋家在朝中横着走了,再如此显眼,岂不是找死?
想通了缘由的宋晚山,最终还是把牙打碎咽回肚子里,瘪着嘴委屈了一小阵子。
但又想到那日张明珵携宋清山来房中的时候摔碎了一个瓷盏,宋晚山火气又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宋晚山:所以在你们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路数的辫太?
小然:以为你年纪大了,想找点刺激。
柳绿:单纯地觉得你辫太。
珠儿:......(无法说话)
张礼望小朋友:我不是爹爹唯一的宝贝了。(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