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新嘉宾来到《拉芙拉芙》引出的一段旧事,在星网上掀起热度的浪潮。浪潮褪去,留在沙滩上的鱼与贝,在日光下疯了似的发酵。
艾骞滑动星网的手顿了一下。他下意识看了眼在厨房和某只雌虫一起做下午茶甜点的04,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给自己倒黑咖啡的手抖了三抖。
他赶紧端着水杯离开了这“蜜月小岛”。
齁死了。
注意到艾骞的视线,04动了动肩膀。赖在他耳边说悄悄话的埃尔注意到他的动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直起了身。埃尔推推他:“去吧。曲奇烤好,我再叫你。”
04顺应他的力道,离开了厨房。
埃尔的目光停留在04身上,最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声。
“小04,我可没想要打扰你们……嗯,虽然我的确有些事和你商量,但这件事严格上来说,和你并没什么关系。”艾骞见到他过来,眉毛一挑,头往后仰,靠在沙发靠背上,倒着注视来到一楼的法斯特,“都看到了?”
一向见到04就激动得不能自已的法斯特如今无精打采,顶着两个黑眼圈,颇有些气愤:“不仅看到,我还跟他们大撕三百个回合!”
艾骞喝了口咖啡:“是是是,撕得十分努力,你努力得甚至昨天一晚没睡。”艾骞将光屏的权限打开,指着热搜第一道:“‘《拉芙》网瘾雄子法斯特言语攻击雌子’。看看,这就是你昨晚努力的成果。”
法斯特颇有些气愤,但又太困,况且现在对艾骞输出又没意义。他只能跨过沙发,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气着气着就打起了哈欠,昏昏欲睡。
艾骞说和04没关系,但这明显就和《拉芙》相关。和《拉芙》有关就是和任务有关,04不可能不在意。
04上星网,按时间从近到远查看跟拉芙相关的热词。
#扒**雌子!难道你们雌虫就没有虫渣了吗?#
#扒**雄子#
#伤痕累累的前半生#
#为雄子所有过错洗地的不是坏就是蠢#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傻虫认为雄子都是美好的吧?#
#论雄子这类可爱的生物#
#没有《拉芙》的林肆雄子,只能晒一晒我家可爱温柔的雄子。#
#想有一只像《拉芙》的嘉宾一样可爱又美好的雄子#
#谈一谈埃尔将军的伴侣——林肆雄子#
#《拉芙》嘉宾林肆雄子善举#
#《拉芙》嘉宾林肆雄子#
一开始的文章无非是将04的资料扒出来,述说04的成就。04一开始就翻过那些文章和话题,由于他对自己立下的所谓功绩并没兴趣,看了大概就关掉了星网。
话题从他升到拉芙所有嘉宾身上,在上升到身边的雄虫身上,这都在04意料之中。毕竟《拉芙拉芙》看似是想让大家相信爱情,但实质上是想舒缓虫星的厌雄和厌雌情绪。
而让04意外的,恐怕就是这股情绪的强烈程度远超他想象。
04看完一个雌虫褪去上衣,指着伤痕向大家控诉之前的雄主的暴行的视频,而现在正看一位亚雌哭着控诉虫崽被雄父家暴到骨翼永久残缺的视频。
而现在又有个视频冲上了热搜第一。视频博主是个c级雄虫,他自述被a级雌虫骗身骗心,甚至愿意耗尽精神力为雌虫梳理,哪怕头疼也乐此不疲,结果a级雌虫找到b级雄虫后,就将他甩开。
现在星网上雌雄对立得十分厉害。明明是虫的品格问题,都能上升为雌雄问题。
04点进最新的热词,查看法斯特努力一晚的成果——#《拉芙》网瘾雄子法斯特言语攻击雌子博主#
雌子博主截了法斯特要求他删视频的聊天记录。一开始的法斯特还算是有礼貌,说明了博主的视频素材冒犯了当事虫要求博主删掉。
博主问法斯特素材的哪个部分冒犯虫了,法斯特却不愿意说,只是要求博主删掉视频里插播的两个视频——躺在病床上的虫崽和雌虫背着镜头崩溃嚎哭的视频。
这个视频收获了不少热度,是这个博主播放量最多的视频。而这两个片段,正是这个视频的精华部分。博主不愿意删,法斯特每隔五分钟,就上线提醒博主删掉。
博主烦他不行,就问:“你是雄虫,干嘛这么关心这个视频?你不会就是害死虫崽的罪魁祸首吧?”
此话一出,法斯特也彻底火了,两虫就这么吵了起来。
博主将聊天记录发出来,而现在星网上大家都在心疼雌虫,所以一看有雄虫要求雌虫做什么,就像水渐入油锅,不分青红皂白地四溅。
“咦。”艾骞撩了下眼皮子,嘴角微勾,笑容有些冷,“法斯特,你雌父也被扒出来了,连自杀前的遗书都给放到视频里了。”
法斯特骤然抬起头,那一向因为迟钝显得微呆的面容上头次带了不可遏止的怒意:“他们怎么可以……!哪个账号,我去举报!”
04面色淡然,瞥他一眼:“法斯特,你不适合再出面。”
法斯特气急:“难道就让这些视频在星网上存在吗?让当初的虫再次想起那些痛苦吗?”
“别担心。只是视频的话,你的老大会解决一切。”艾骞十分放松地双手张开,搭在沙发背上。他话音落下,04眼中就有蓝色幽光一闪。
很快,相关的视频像是蒸发了,网上再无踪迹。
有虫发贴子说雄虫有钱有权就是了不起,什么东西都能压下去。不少虫跟着说,幸好自己已经下载了。
但很快就有虫哀嚎,说自己下载的视频已经被清除了。
“喏,你看,都没了。”艾骞将光屏给法斯特看。法斯特才松了口气,双眼似有亮光,十分崇拜地望着04:“老大,你太厉害了。你这一手什么时候能教给我?”
04如实回答:“你学不了。”
法斯特有些沮丧,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抱着枕头倒在沙发上,没几秒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艾骞:“终于累了。”
04颔首。
所谓日思夜想,法斯特不间断地在想那些糟心事,那些事儿刻在他骨髓里,跟着他一块入梦了。
“小宝,这个游戏好玩吗?”
法斯特微愣,看清面前雌虫的熟悉又陌生的脸,忍不住哽咽,抓着游戏手柄:“好玩,雌父。”
“哈哈哈,那我们再来一局,怎么样?”
画面一转,法斯特只能看见地上一把沾血的刀和红通通的浴缸,露出血水的肩颈上密密麻麻全是伤痕,一只手露在浴缸外,紧紧攥着游戏手柄。他不敢看雌虫的死相,但记忆却冰冷无情,掰着他的脑袋,逼他直视那张痛苦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冰冷的手带着沉沉夜色,搭在法斯特肩膀上,有雄虫在他耳边低吟:“法斯特,我的虫崽,脏眼睛。”
那是恶魔。
消毒水的气味蔓延,法斯特又来到了医院。
医生十分为难:“抱歉,你的雌父喝了太多抑制剂,伤口无法愈合,失血太多。请准备后事吧。”
法斯特恍恍惚惚,手上是沾了血的游戏手柄。他恍惚地靠在墙上,手无意识地摩挲游戏手柄,忽地他动作一顿,拿起手柄一看,发现手柄中读卡的位置硬塞了一张硬质纤薄的卡。
卡片与读卡位的大小并不匹配,所以法斯特摸到了。
那时还有实体卡。实体卡后面写着一串数字,是法斯特的生日,应该也是卡的密码。法斯特拿着卡看了看,走出医院的时候,被一个邋遢的虫撞到了。那虫摔在地上,挣扎着继续爬起来拉着护士:“请您通融一下。我的工资都在雄主那,等我要到钱,我一定交医护费。小桑不能停药,他真的会死的……小桑真的会死的,他还是个虫崽。”
那虫手腕细瘦,瘦得只有一层皮包着骨头。皮肤上是新陈交错的伤痕。法斯特站在原地,在那虫被忽视拒绝后失魂落魄后,跟在那虫身后。
他看着那虫抖擞精神走进一间混合病房,坐在一个同样瘦弱的虫崽旁边,对虫崽道:“小桑,别担心,雌父已经要到钱了。要好好吃药知道吗?”
小桑别过头:“活着没意思,我不吃。”
那虫身体颤抖:“小桑!”
小桑倔强地道:“雌父天天叫我吃药,好烦!我讨厌雌父,你别管我了!我不要你,你也别要我了!”
那虫回过味来,镇定下来,慢慢道:“我是小桑的雌父,怎么能不管你,不要你?”
小桑垂头,死咬下唇。
那虫抱住孩子,道:“小桑,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雌父不会不要你,小桑和雌父一起,咱们好好活,好吗?”
法斯特看不见小桑的表情,因为小桑埋在那虫的怀抱里。但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真好。
真好。
法斯特垂下头,咬着下唇,眼前一片模糊。
他抹抹眼睛,走进病房,径直走到那对父子病床前,将卡放在床上,他道:“密码写在卡上。”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那只邋遢的雌虫紧紧护着怀里的虫崽,生怕虫崽有半分闪失。他的雌父,也曾这样抱过他……
法斯特跌跌撞撞地跑出了病房。画面又一转,他已经撬开医院天台上老旧的锁。刺骨的冷风如有实质,变成千只手,推搡着他的臂膀。
风声呼呼,似恶魔的低吟再次在耳边响起向。法斯特蹲下抱着头,狠狠嘶吼一声。风无情,哪怕他撕心裂肺地难受,也只会加倍推他向死亡。
他摇晃着站了起来,抬脚朝死亡的边缘走去。
他撑着栏杆往下面看,只能看到树叶在交头接耳。冷漠的风呼啸着来,分开了树叶,叫法斯特辨认出下面没有虫,也没有飞行器。
就这里吧。
跨过栏杆,往前一步,就能找到雌父,离开这个让他不解的世界。他还能和雌父一起打游戏,能打好多好多局。
法斯特擦了下眼睛,但很快眼前又泛起模糊的水雾。他扒着栏杆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哭够了就站起来,试图翻过那栏杆。
栏杆年久失修,不断摇晃。法斯特手心里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湿乎乎一片,掌心下是粗糙不平的铁锈。
他一脚已经跨过,正要将另一只腿也伸直时,有些犹豫。
这样死了,会不会吓到虫崽。比如刚刚那个叫小桑的。
而这一秒犹豫,让他脱离了死神的怀抱。一只瘦弱但有力的手抓住了他,是那个邋遢的雌虫。
法斯特愣愣地被他拉得摔倒在安全的一边,手上沾了灰尘与细碎的沙土。
那雌虫抓着他的手,问:“你想死?”
法斯特点头。
“为什么?”
法斯特垂头,泪水再次滚落,无助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哭得可怜。等他哭完,天黑了大半,他看见那个雌虫还耐心地坐在他身边,抽噎着道:“我要去找雌父。”
雌虫:“跳下去就能找雌父?”
法斯特再次点头。
那雌虫嗤笑一声:“呵,谁告诉你跳下去就能找到雌父的?跳下去只会死。”
法斯特:“……我和雌父一起死,就能找到他了。”
那雌虫一噎,最后只是道:“笨死了。”他拉着法斯特站起来,道:“你雌父将卡交给你,就是希望你好好活。怎么?难道你雌父的遗愿是地狱考试压轴题吗,难得你只能自寻死路?”
法斯特一怔:“……雌父想我活着?”
雌虫:“如果是我的虫崽,我肯定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安排好你雌父的后事,然后好好活。”
法斯特似懂非懂,只能点点头。
雌虫松开他的手,面色难看地干呕一阵:“抱歉,我对和雄虫的接触反感。”
法斯特将手背在身后。
那虫吐完,扶着墙壁,虚弱地问道:“我很缺钱,你能借我点钱吗?我以后会还你的。”
法斯特天真地点头。
那虫虚脱地笑了笑:“不怕我不还钱?”
法斯特一顿,呆愣地问道:“还能不还吗?”
雌虫失笑:“……你叫什么?”
“法斯特。”
“欧珀瑞森。”欧珀瑞森脱下外衫包住手,朝法斯特伸手,“我和小桑十分感谢你的援助。”
睡着的法斯特有些冷,不自觉蜷缩。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是欧珀瑞森。
他其实也看到了那些视频。视频中的虫崽是小桑,视频中背对镜头嚎哭的雌虫是失去小桑的他。
那是当时想炒热点的记者偷偷录制的。
欧珀瑞森眼中情绪复杂,平日刻薄毒舌的嘴脸柔和不少,低低说了声:“笨。”
艾骞十分识大体,将04推回厨房,将自己的咖啡满上,回书房看书,继续营业他的爱读书人设。
第三对cp终于有点眉目了,可不能让自己和小04这两个电灯泡给破坏了。
*
埃尔日记
曾经去过雄主的公司几次。都是去抓工作狂回家休息。
印象比较深刻的……嗯,是一直朝我敬礼的迪赛恩。
哦,还有经常拌嘴的欧珀瑞森和法斯特。
为什么印象深?大概是看见平时水火不容的两虫背地里的小动作吧。
比如欧珀瑞森上一刻还在训斥法斯特,下一刻又会给加班时睡着的法斯特披上小毯子,无奈帮他处理文件。
比如法斯特会下意识帮欧珀瑞森挡开一些雄虫员工不小心的触碰。
很意外这俩虫居然只是朋友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法斯特在欧珀瑞森处于人生至暗时刻时伸出了援手,所以欧珀瑞森在法斯特行走在死亡边缘的时候拉住了他。
在雌父有私心的溺爱和教导下,法斯特成了那个时代奇迹一般的雄虫。精神力高,性格温和(欧珀瑞森挑眉:你是不是没看见他和我吵架的样子?),相貌上乘,但又因为在封闭的温室中成长,陡然间认识到这个世界的荒诞后,法斯特难以接受。而他没有接受过死亡教育,所以他天真地以为死亡只是一个一直处在黑夜的选项,能够让他回归像游戏一样被编码设定好的理性世界。
而欧珀瑞森是小资家庭出生。他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么荒诞,所以他要有立身之本,摆脱他厌恶的家庭,但他又清楚凭自己的身体素质去当军雌竞争力不高,于是就去走搞金融的道路。他清楚自己要什么,他为了自己活,为了自己的虫崽活,死亡对他来说是不可选的。
欧珀瑞森和法斯特就是落魄的精英与离开温室逐渐凋零的花朵相遇,互相搀扶中暗生情愫的故事。
不过,欧珀瑞森是二手玫瑰,再加上他的等级并不高,身体还有点问题(后面会说),配不上a级的万里挑一的雄子,所以他不敢挑明。
而法斯特……后面会解释他为什么也不向前走一步。
我还蛮喜欢欧珀瑞森拉住了法斯特的那一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