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04有事暂时离开了拉芙拉芙小屋,埃尔则是撑着头,静静地看着那医药箱,思绪漂浮。
三十一年前,夕阳如沾血的笔墨,穿透窗帘,在地板上划下又长浓墨重彩的一笔,和埃尔身上滴落在地上的血绞成一滩。
这是林肆回居所看到的第一眼。
鞋后跟叩击着木纹地板,沉闷的脚步声在略显拥挤的客厅里回荡,伴着鞭打的脆响,莫名有几分压抑。
咻——啪!
染血的鞭鞭笞在雌虫血肉模糊的背上,血的腥味浓厚。
“区区雌奴,胆敢恐吓威胁雄虫,来满足自己的目的!如今雄主回来,连问好伺候都不会做!下贱的雌奴,也敢这样放肆!”雄保会派来的雄虫唇红齿白,外貌不可谓不标致:看来至少是a级的雄虫。
他也有着一头浅金的发,碧绿的眸中盈满不屑,笑得张狂,眸中全是轻蔑。
“……雄主。”埃尔望向林肆,幽紫的眸中像是压抑着什么,他嘴张了张,才沙哑着嗓子道,“欢迎您的归来。”
林肆暗蓝色的眸倒映着埃尔跪在地上的身影。他面上淡然,只是手指在终端光屏上滑动,不浅不淡地应了一声。
没成想,林肆不急,雄保会的雄虫倒是急了。他握着鞭子的手高高抬起,语速飞快:“卑贱的雌奴,忘记你的自称了?!”
咻……!
这次,鞭子没有落在雌虫的背部。
林肆握住那布满倒刺的鞭子,不让它再往下一点。
雄保会的雄虫不敢置信,瞪圆了眼,随意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虫生第一次被冒犯,旋即大怒:“你这古怪名字的b级雄虫,胆敢违逆我的意志……”
暗红的血液从掌心滑落,雄虫的信息素飘散在空气中,微微舒缓了埃尔紧绷的神经。手上略施巧劲,林肆将鞭子从喋喋不休的雄虫手里夺过,一步向前,极巧地避开了莽撞冲上来的雄虫。
他将那鞭子随手一抛,刚好丢到了家用机器人的手里。
按照林肆设定的程序,鞭子不在这个居所的正常物品范围内,于是机器人果断将鞭子丢到了门外的垃圾桶里。
一整个过程流畅利落,刚刚还嚣张跋扈的雄虫都看傻眼了。
林肆走到埃尔面前,神情几乎漠然般,扫视过那钉板,问道:“能起来吗?”
看了眼雄虫流血的右手,埃尔垂眸道:“能。”
雌虫站起身,已然是一副浑身浴血的惨烈模样。扫视雌虫汩汩流血的腿部,林肆拉过埃尔略显宽大的手掌,带着他坐在沙发上。
他站起身在壁柜里准确翻出医药箱,动作干脆地剪开那裤筒,半蹲着给埃尔紧急处理伤口。
一旁的雄虫像是看见了天方夜谭,指着林肆的手指止不住地发颤,眼睛瞪得更大了,气急攻心:“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肆不愿意多搭理无关生命体,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还活着。
“你是雄虫,怎么能这么对待一只雌奴?早就觉得奇怪,你那雌奴不戴雌奴颈环,压根不像雌奴。你还得出去工作,如今看来,你绝对是被他恐吓威胁了!”
林肆没有感情:“嗯。”
“行!申请不通过!那雌奴赶紧送去调教所。”
林肆手上动作不停,道:“雄子,申请必须得通过,同时,我也不会把埃尔送去调教所。”
“呸!不通过!你必须送。”
两只雄虫间一个淡定,一个激动,就这么说了十来回合。这期间,埃尔挺得挺直的腰微弯,头微垂,低头摸摸注视着林肆的发顶,紫眸中复杂的情绪起起伏伏。
等到林肆处理完腿上伤口后,他才主动退出这场幼稚的争执。他淡淡道:“埃尔,请你背对我。”
在那双暗蓝的眸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埃尔默了默,道:“雄主,背上的伤很快就能痊愈,您不需要为我多费心。”语毕,他抬眼看向屋外。
林肆还要说些什么,屋外突然传来一阵异响。几名身着白衣的医护虫抬着担架进了屋子,领头的医生看了这一屋乱象,忙问:“伤者在哪?”
雄保会的雄虫面色略微和缓:“伤者?难道你二楼还藏了个被玩坏的?”莫非是他误会了这b级雄虫?
医护虫们习以为常:“二楼的卧室吗?”
林肆指向埃尔:“伤者在这。是他。”
医护虫难以置信,和林肆确认了几遍,确定伤者就是面前这个能走能动的雌虫后,面面相觑,仿佛都在和对方求证自己是否在做梦。
医生以一种非比寻常的眼神多看了几眼林肆后,对埃尔道:“请跟我们来吧。”
埃尔不意外林肆的答案,或者说,在看见医护虫的时候,他就隐隐有预感。他面色有些苍白,道:“请先帮这位雄子处理掌心的伤口。”
“紧急处理伤口嘛,我懂。”医生打开随身提着的医药箱,忽然一顿,问道,“雄子的伤口?”
埃尔:“是的。”
“雄虫受伤了?!”医护虫们大惊。
林肆摊开掌心:“只是轻伤……”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医护虫们抬到担架上,急速推向救护飞艇,医生一边询问他怎么伤到的,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止血消毒,最后掰着他的手掌上上下下地打量,深怕那鞭子质量不佳,在伤口里留了什么刺。
确认无误后,医生才长舒口气,将他的手包成一团。
林肆看着自己像棒槌一样的手,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面向那面容和蔼说着医嘱的医生,又霎时说不出来。
一旁的埃尔任由其他医护虫为他处理后背的伤,目光停留在有些无语的林肆身上,若有所思。
在医院取完药后,林肆和埃尔乘坐公共飞船回了居所。林肆在公共飞船上拍了不少照,然后一直在光屏上敲打着什么,手速飞快,居然是在跟虫争辩。
最后,林肆将自己的个人账户余额截图发给那虫,并配上了两句话——如果雄保会保护每一只雄虫并尊重每一只雄虫的述求,就请同意我的申请。当然,雄保会也可以不同意,这仅仅只是让一只b级雄虫睡大街并失去一只b级雄虫的精神梳理能力。
之后,他就不再看终端,任由那终端一直在轻微震动。
雄虫一般不坐公共交通工具,所以在这拥挤的交通工具中,一只陌生的雄虫不得不和你贴近,对雌虫来说就是天降豆腐——不吃白不吃。
林肆躲过几只目的可疑的手,往埃尔身边躲。
埃尔格挡开几只目的不纯的雌虫,垂首看了眼自家雄主。
飞船的灯光打在林肆的浓黑的鸦羽之上,雄虫一眨眼,便像是浮光掠过夜间的湖面。林肆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微微凝着眉往他身侧挤,那股雪般气质便更加冷冽。
不用看眉眼,仅仅只是站在虫群里,都招虫注意。
更何况飞船不算太大,雌虫都看清了林肆的模样。
“那脸,那身形,我敢保证,绝对是a级雄虫。”
“怎么没在雄虫榜上见过哦?”
……
终于在一只雌虫大胆示爱后,整个车厢陷入求爱的浪潮。埃尔抓住一只咸猪手,就会有第二只、第三只……
埃尔手忙脚乱,一只雌虫眼见就要触及雄虫的腰部,谁知林肆身手敏捷,用那被包成棒槌的手勾过埃尔的脖颈,往角落退
埃尔抬手虚搭在林肆腰间,以作防护。
最后将自己圈在角落与埃尔之间,来招惹的雌虫便失去了很多发挥空间。
雌虫:“!”没机会了。
解决完这些烦恼,林肆打开终端,慢慢查看消息。
埃尔手撑在林肆身侧,紫眸冷冷斜睨周围雌虫,紧紧攥住一只大胆的虫的手,在连声惨叫后才放开。
是夜,他们回到居所,洗漱完毕后,林肆拆了埃尔的绷带,替他给后背上药。药膏沁凉,单手指尖抹过那依然结痂的皮肤,凉意中偏偏带了点专属雄虫的温度。
埃尔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看不见神情。
药上完,缠绷带。他坐起身,背对雄虫。虽看不见雄虫的样子,但他能感受到雄虫喷洒在自己背部的气息时远时近。
肌肉不由绷紧。
林肆瞅了眼没被包扎的部分,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道:“埃尔,请你以后别给雄保会开门,也请你不要因为这些无谓的事受伤。”
雄虫的语气真挚,一如过去一年里他们相处的每个日夜,教他无论如何都看不出这雄虫是虚伪还是真心。埃尔眼睑轻颤,禁不住问道:“为什么?”
林肆如实回答道:“有虫说,伤痕是虫的勋章。但你是军雌,军雌是虫星的利刃和护盾,你的勋章应该是为守护家园留下的疤痕,而不是这些折辱带来的痕迹。”
语毕,埃尔没有回答。雌虫背对着林肆,林肆也看不见他的表情。良久的沉默后,埃尔才开口,只是语气有些异样:“好。”
缠完绷带后,他终端一震,看到是自己的申请终于通过了,不由有些欣喜——任务的前置条件完成了一个!
他当即从床头柜拿出另一个新的终端递给埃尔。
埃尔知道那个终端的存在。很久前,那终端就放在那了。
明明该提醒雄虫,雌奴不能拥有终端,戴上终端的雌奴一经被发现,都要进管教所。但埃尔知道,这提醒没用——雄虫仍旧会固执地给他。
他深深看了林肆一眼,接过了终端。
验证身份,同步云端记录。他的私人终端的记录不多,就连图库里连只有系统自带的几张初始图片,所以很快同步完成。
信息界面弹出,埃尔却久久不能回神。
林肆盘腿坐在床上,伸出了没包成棒槌的手,摆出一个六的手势:“第一个愿望——摆脱奴籍,达成了。”
信息界面婚姻一栏,他的状态是“已婚”。雄主姓名是“林肆”,而他的身份是……雌侍。
由雌奴变为雌侍的手续比雌侍升为雌君的手续还要繁琐复杂,这需要雄虫提前一年去提交申请,并在提交申请的一周内上交所有资料。
这一年,雄虫还要应对各式各类针对自身的考核和审查。
这也就是说,在埃尔刚成为林肆的雌奴后不久,雄虫就在筹划这件事。
先不说有没有雄虫愿意做这种麻烦至极的事,就算是真有,雄虫肯定恨不得天天拿这事作为彰显自己的“仁慈”的谈资,无时无刻不挂在嘴边作为筹码,好让雌虫忍下所有折磨。
但他这一年里,什么都不知道。雄主什么都没有说,仿佛这是他理所当然该做的。
可在虫星上,从来就没什么雄虫理所当然该做的,只有他们顺理成章该享受的。
“……雄主,我真心感谢您。”埃尔嘴角微微勾起,唇弯出极浅极浅的弧度。
“就职同意书我签好了。压在书桌上。”
“雄主,我会为您献上让您满意的财富。”
“不用。”林肆维持那个手势,十分认真道,“我很快就有三百万星币的存款,你放心去工作,不用顾虑我。”
“您……当真是一只古怪的雄虫,我对您越发欣赏了。”
“嗯。”林肆晃晃手。
埃尔打量那个手势一会,意识到雄虫的意思,也摆出了相同的手势。
林肆勾住他的小拇指,晃了晃,腰板笔直,一字一句道:“有虫说,当实现愿望时,就要拉钩盖章。”说完,他就用大拇指指腹碰了碰埃尔的拇指。
一套动作结束,他很快放开埃尔,道:“埃尔,你的背部受伤,今天就不标记了。精神重构进度比预期好,今天暂且取消也不影响。”
埃尔注视掌心良久,在林肆躺好要熄灯时忽然道:“其实,标记也有不会压到背的姿势。”
林肆不解地眨了下眼,手撑着身子再次坐了起来,与跨坐的埃尔面对面相视。
埃尔深呼吸口气,紫色的眸像是被夜色浸染,也变得幽深难辨。他慢慢解开睡衣的扣子,道:“您或许不知道,这才是标记常用的姿势。”
蓝色的小鸟睡衣和黄色的小熊睡衣滑落一地,埃尔将小鸟裹得紧了些,让那喙撞开最后阻拦,进入最后的密地。
欣赏林肆讶异又有些迷离的神色,埃尔胸膛起伏,气息也乱了。
他将头搁在林肆颈窝处,在他耳边沙哑着笑道:“过去一年里,我常常不知您是真心还是假意。如今想来,或许我是不敢承认您的真心。”
耳朵痒。林肆下意识偏头,耳垂便被温热的含住。他一个激灵,完成了深度标记。
那雌虫在他耳边不知在笑什么。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应该以任务无关。林肆试着用缠成棒槌的手撑住身子,另一只手要探向埃尔额前。
埃尔知道他要做什么,扣住了他的手,望进林肆疑惑的眸底,道:“先不急精神重构。”
“嗯?”
“我是说……”埃尔领着那双玉般的手拢住精神的小熊,道,“我教您尝尝果子,再吃次橙子,也来得急。”
埃尔日记
之前还只是公事公办,现在教了他怎么吃樱桃和黑麦欧包,磨虫多了。
嗯……要不要再教点别的转移他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