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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争与不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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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早朝,议完朝事,礼部尚书出列,提出西唐使者已经到了燕州,不日就要经麟州到达京城,如何接待,由谁负责接待事宜,都得定下来了。

鸿胪寺卿也禀告了西唐来使的确切信息。

原本以为只是一位皇子,原来来的是西唐的太子。

东夏与西唐国力相当,既然西唐来的是太子,东夏理当也应由太子接待。

但是,东夏没有太子。

这由谁接待,表面上没什么,但私底下要传递的信息可就多了去了。

楚云程主动出列,道:“儿臣身为父皇嫡子,愿为父皇分忧!”

他主动跳出来,其意为何,不用多说,谁都明白。

这不仅是为了抢功,更是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代表朝廷接待西唐太子,那他虽不是太子,也等同于太子。

之后皇上要是想立太子,那他自是首选。

四皇子党们也出列附和,表示由皇嫡子接待西唐皇太子,甚是合理,而且四皇子人品贵重,行事端方,沉稳厚重,接待西唐皇太子,是最佳人选,定能将此事办得妥贴,还让西唐太子一行感受到我东夏的湟湟国威!

眼见得皇上已经有些意动,大皇子一派就站不住了,定远侯立刻出列,道:“皇上,臣以为,西唐使臣由大皇子接待为宜!”

这话自是引得一众四皇子党口水征伐,这种事关国体的事,岂能争风?你说大皇子宜就大皇子宜?空口白话谁不会说,若不能让人信服,一人一口口水都得喷死你。

定远侯秦幕昭不慌不忙,道:“大皇子素来博学,爱研究经史,对西唐的文化历史,风土人情皆有研究,可以说满朝文武,没有人比大皇子更了解西唐文化,由一个了解西唐文化的人去接待西唐的太子,难道不是更妙更善吗?”

有人心想,要说了解西唐文化,那大概得算梁王楚昕元一个,毕竟,当初是梁王带着人把西唐人赶出去,还让西唐割地求和。而梁王能打大胜仗,也是因为了解西唐,知己知彼,所以百战不殆!

不过现在梁王在外剿匪,不在朝堂,也没有人去为梁王得罪大皇子这边。

四皇子党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再提起一个人来跟自家主子争,他们只是和大皇子党们据理力争!

“了解西唐文化,就去接待西唐太子,所以,是为迎合西唐吗?我东夏需要去迎合西唐?”

“谁说了解就是为了迎合?我东夏礼仪之邦,这是要让西唐使臣见识到我东夏的底蕴和兼容并蓄!”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何为灭自己威风?这是体现我东夏底蕴!”

……

两拨人在朝堂上引经据典,据礼力争。

一边说大皇子风华毓秀,龙章凤姿,做接待使是最正确的选择;一边坚持四皇子人品贵重,矜华雅逸,做接待使才是实至名归!

两边越吵越大声,越吵越上头,皇上听得耳中嗡嗡的,目光一扫,礼部尚书垂着头退在后面,一副等皇上定夺,定了谁他就协助谁的样子。

鸿胪寺卿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副难以取舍,不知道该帮谁说话的样子。

还有那些中立大臣们,嘴巴像被瓶盖拧住了,什么话都不说。

但大皇子一派和四皇子一派战斗力惊人,整个朝堂一时像是早菜市场。

皇上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抹不耐,而后看见站在一边的八皇子楚云台。

楚云台没有参与。

皇上挑了挑眉。

平时这个时候,老八已经上蹿下跳地给老四打头阵了,今日竟然这么安静?

看到皇上的目光看过来,楚云台眼里带着期冀和希望。

自他私底下的动作被楚云程知道,楚云程盯他盯得紧也就罢了,还处处打压他。他这阵夹着尾巴做人,连欺负弱小都没敢了。只怕被楚云程寻个什么错处后让他万劫不复。

他为楚云程鞍前马后这些年,清楚地知道楚云程是什么人。

成为接待使,他知道自己可能不够格,但是,看楚云程和楚成邺争得急赤白眼的,吃相那么难看,万一父皇心里烦了,两个都不选,就选了他呢?

皇上接收到了他的目光,不过,又移开了,落到了三皇子楚珒的身上。

今日是大朝会,有资格早朝的人都来了。三皇子已经封王,来上朝很正常。

但他的目光很快又移开了。

凭心而论,老三性情忠厚,处事沉稳,倒也是个省心的,但是,光是他那腿,他就失去资格了。

要让他为接待使,西唐岂不是要笑东夏无人,用个瘸子来接待?

不对,还有个人呢?

皇上想了想,应该还有个人,是谁?他一时竟然想不起。

哦对,老七呢?

皇上目光扫了一圈,又扫了一圈,然后,在最角落里,看见了那个靠着墙,闭着眼睛呼呼大睡的楚景弦。

皇上大怒。

早前他上朝,只是打打哈欠,这次竟然敢明目张胆地睡觉。

而且,还是找了那么个角落,这是以为他看不见?又或者以为这么多人吵吵嚷嚷,他会被忽略?

他猛地喝道:“放肆!”

大皇子一派,四皇子一派正争得激烈,此时齐齐噤声。

争归争,吵归吵,在场众人都很有眼力见。

皇上能容,他们便能争得心无旁鹜,争得口沫横飞。

皇上生气,他们就赶紧的收声,这和圆滑没关系,这是明哲保身!

要是头铁愣头青,以为此时可以不管不顾地为他们暗中投效的主子出头,能得从龙之功,那就大错特错了。把皇上惹怒了,现在连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以后的从龙之功?

他们噤声之后,都偷眼觑天颜,皇上是在发谁的火?是他们刚才争执的时候说了什么逾越的话吗?

还是他们不小心触了皇上的逆鳞?

皇上如今面沉似水,怒气腾腾。不会大开杀戒吧?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

然后,他们就看见皇上的目光落在一个方向。

不是看着他们?

松口气之余,他们想,是哪个倒霉鬼?

那个地方站着的,是璃郡王。

这位是宗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一位闲散郡王。

他好像一句话都没说吧?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璃郡王也吓了一跳,他后悔极了。虽然他是一位郡王,但从来不涉朝中事务,来上朝也不过是来应个卯,早知道今天朝堂上这么不平静,他就应该称病不来。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抖抖索索的就要下跪。

不是他怂,而是这位皇上,对宗室一向严厉,他即位之初,就杀了好些宗室中人。那些亲兄弟固然要死,堂兄弟也死了不少,堂堂兄弟什么的,碍着他眼的也都除了。

璃郡王这个堂堂堂侄,从来不觉得自己的头有多硬。

就在他差点跪下去的时候,皇上已经怒喝:“老七!”

盯着璃郡王的众人这才发现,璃郡王身后,还有人啊。

那位靠着墙,睡得正香,一副众人皆醒他独睡,任尔朝堂洪峰,我自岿然入睡的模样,有点……欠揍。

这也是对皇上的极大不尊重,难怪皇上要大怒。

璃郡王也发现皇上发脾气的对象不是他,他悄悄松了口气,又悄悄地伸出手,扯了扯睡得正香的楚景弦的袖子。

楚景弦不防,差点被拉倒,他揉揉眼睛,嘟囔道:“终于退朝了?璃王叔,今天咱们去听小曲儿!”

璃郡王脸都白了。

前天他去酒楼吃饭,正好遇见楚景弦,楚景弦大方,直接包了一桌上等酒席请他,喝酒时候一聊发现,两人有太多共同语言,对吃的研究很深,连爱玩的也差不多。

甚至还兴致勃勃地当场转战兴和坊玩了几手。

今天楚景弦站在璃郡王身侧,也是两人之前就约好,下朝后一起喝酒听小曲去。

此时他恨不得把楚景弦的嘴堵起来。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呢,你这一副上朝就无精打采,下朝就欢天喜地的样子,这是要拉仇恨吧?

而且,还是拉皇上的仇恨吧?

果然,皇上气得夺过了刘公公手中的拂尘,就向楚景弦这边掷来。

不过离得远。

本来皇子所站的地方在前面一些,但是大皇子四皇子分列两边,楚景弦又有意靠后,离龙椅的位置就远了。

之前他也一直这么靠后的,皇上那时没理会他,可那时他也只是悄悄打打哈欠,没这么明目张胆在朝堂上睡觉。

拂尘落地,发出一声响。

声音不大,沉闷!

但是,此时整个殿内鸦雀无声,这声响就有如响雷一般。

楚景弦一抬眼,就和怒气冲冲的皇上四目相对了。

他睁大眼睛,四下看了看,不明所以地道:“本王打呼了吗?”

众人:“……”

这和打呼不打呼有什么关系?你在朝堂上当堂睡觉,这事还不够严重的吗?

楚成邺楚云程心里都是鄙夷和讥讽,他们很高兴。

有楚景弦这个不务正业,敢当堂睡觉的皇子的衬托,他们自己简直是勤而守礼,贤而知份的典范。

楚云台心中无喜无悲。

要换平时,他会冲为楚云程马前卒,但现在,他知道就算他为马前卒,楚云程也不会对他多看一眼。那么凉薄无情的楚云程,他自己有点私心有什么不对?

此时楚景弦惹了皇上发怒,他第一次没有落井下石之念,反倒有些兔死狐悲!

楚珒向楚景弦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向父皇认个错!

楚景弦却没有接收到,他带着刚睡醒的惺忪,一脸茫然。

皇上怒道:“老七,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楚景弦拱手行礼,道:“父皇息怒,儿臣对父皇的敬仰如麟河之水,滔滔不绝。但朝堂之事,太过枯燥,没什么趣味,儿臣听得昏昏欲睡。这才一不小心睡着了,儿臣并不是有意的!请父皇恕罪!”

众人:“……”

七皇子真神人也!

他竟然敢当着皇上说朝堂之事枯燥无味,让人听之欲睡?而且这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

皇上气得呼哧哧直喘气,瞪着他,目光凶厉!

天子一怒,让人喘不过气来。

朝臣们谁也不说话,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楚景弦却又打了个哈欠,努力做出精神的样子,抬起无辜的眼睛:“父皇您继续,儿臣保证这次不会睡着了!”

可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一副你们随意,不用管我的模样,着实不成样子。

沈殿聪忍不住道:“身为皇子,如此惫懒,成何体统?”

楚景弦轻嗤一声,道:“都御史大人是不是要参本王一个疏懒无状之罪?参吧,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参了!”

沈殿聪大怒,道:“老臣之前参奏,皆是有据可依,有例可循,并无循私!你自己不修私德,不修品行,不重言辞,不服教化,如今还要怪到老臣头上吗?”

楚景弦也大怒:“都御史大人,本王用自己的俸禄吃喝玩乐碍着你什么事?你自诩公正,却在背后行阴私手段,你当本王一无所知么?此处是朝堂,本王是皇子,你的官威是否太大了?”

沈殿聪脸都气黑了。

他本是楚景弦外公,此时,楚景弦却以皇子的身份压他,他如何不气?

皇上哼了一声,道:“够了!”

沈殿聪楚景弦各自将头撇开。

皇上盯着楚景弦,目光幽幽的:“朕看你是太闲了!闲则生事。西唐使臣前来,你负责接待!”

楚成邺:“……”

楚云程:“……”

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这些想要为父皇分忧的,父皇弃而不用,而一个在朝堂上惫懒无形,睡觉打呼的,却被皇上委以重任?

楚景弦脱口而出:“凭什么?”

朝臣们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看向楚景弦的目光,复杂难明,一言难尽。

“放肆!”皇上怒喝!

楚景弦忙道:“父皇恕罪,儿臣嘴快!不过,父皇,为什么?这种事,你交给大皇兄四皇兄不就行了?儿臣怎么接待?带着西唐太子逛赌场,听小曲,喝酒聊天吗?”

众臣:“……”

竖子,不敢睹,不敢听,不忍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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