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眠一舸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望着更衣室公共区的两个人,清澄不由得一愣,惊的想咬掉舌头。唯有默默感慨一句“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才能抚平她此刻想找瑞瑞告黑状的心思。
许是见清澄呆愣在原地,王人庸连忙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诶,小同志,回神了!”
目光又回到老王身上,清澄很想给他一个大耳光,再踩上几脚,倒不是王人庸又喊她小同志,而是他竟敢把英奇和叛徒留在更衣间,怎么,觉得自己没伍豪的唐僧肉香,怕引不来妖精吗,真是活够了!
可消息还得传给领导。清澄压下非议,悄悄挪到王人庸身旁,迅速在他手上打下莫斯电码:还有虫。
身旁王人庸立马回了两字“了解”。
了解个屁,你倒是行动啊!清澄恶狠狠的瞪了王人庸一眼,很想问问他到底了解什么了。
一把勾住王人庸的脖颈,她硬用蛮力把人拖到换衣服的私密区,压低声音同老王抱怨,老王怕不是嫌弃自己五万银圆的悬赏给低了,想给包围的特务送外卖吃呢。
谁知道王人庸得知自己才值五万银元,排在悬赏名单的第四档,气得嘴都歪了,一扔假发,跺脚大骂娘西配,他好歹是二科的负责人,竟然排在了第四档,第四档啊!前三都没进!蒋校长太瞧不起人,自己以前还救过他云云。
眼看王人庸音量失控,清澄赶紧捂住他的嘴,特务们在门口挤得满满当当,万一被听了墙脚,他们都不用等叛徒揭发,两人绝对一起被带走枪毙。
刹那王人庸的身体软了下来,清澄知道他大脑恢复正常,默默放开手,神色凝重的问老王怎么又回来了,现在封楼了,想走都走不掉。
没办法!老王长叹一声解释,自己本打算护送伍豪和其他同志离开,路上遇到了李盛,未免李盛与张充面对面尴尬,随即两人调换了任务,李盛护送伍豪他们离开,顺便出去般救兵,而自己留下带剩余的同志出去。
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李盛他们前脚刚走,听到枪响的张充立刻带特务把宾馆封闭了。
不过王人庸早就预料到封楼,侯在二楼先把第一批撤下的六名同志送到了一楼锅炉房,锅炉房里有个隐蔽的倒水口,直通宾馆外围,那是李盛找到的新出路。
不错,不错,李盛同志关键时刻很靠谱,清澄随即追问外面的人怎么办,自己好了不容易把他两凑成一组,让他们自生自灭,干嘛不让他们走。
谈起外面的人,王人庸抿着唇,双手挠头来回踱步,,纠结半天才坦言自己其实只是怀疑,并没有实际的证据,并且刚才英奇没有当场揭穿他,他就更吃不准,万一搞错就是罔顾人命了。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反正就外面两人了,一个确认,一个疑似,清澄建议只要他们不当场翻脸,就先不揭穿他们,待会儿跑路的时候故意和他们分开就行了。
如果疑似的英奇没问题或者想长期潜伏,以他的身手应该可以甩开追踪的小特务,等回去了再好好调查他。
沉吟片刻王人庸便同意,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他们该怎么突出重围?要不想办法混到一楼去,他还知道一条隐秘的通道。
不行!清澄频频摇头,只有她和老王两个就算了,外面两个呢?尤其他们中一个昏迷了还乱跑,很奇怪呢。
哐哐哐!
震天响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外面小特务喊话,工作人员全都准备好证件,一会儿大堂经理来清点人数。
啊?还有大堂经理检阅,清澄抓住老王的胳膊问他怎么办,他们没证件又脸生保证穿帮。
“没事,你看这。”王人庸掏出一本证件展示给清澄看,上面写着王盼弟,职位:领班。
原来王人庸为了摸清酒店的情况,真的跑去酒店当服务员,而且由于业务能力过于突出,不到一个月就被提拔为领班。有了真证件,他马不停蹄的仿了好几本空证件,参会的人员都已经仿造好了,只有清澄没有。
王人庸重新戴上假发,同时给了清澄一个眼神,那意思是自己会拖住特务,她得用最快的速度仿造出属于自己的假.证.件。
名字、职位可以用笔写,照片怎么办,照片上还有钢印呢。清澄屏住一口气,开始在更衣间翻箱倒柜……
那边嚣张的特务对着三人份的证件指指点点,王人庸陪着笑脸和特务打哈哈,那个叫不醒的,昨天和小流氓们出去瞎混一晚上,鼻青脸肿的来上班,现在睡过去了,不用管他。
所幸他和大堂经理关系不错,并且人家也不希望自己酒店职工里出一个g党,免得以后被特务长期勒索,一直在帮腔,酒店以后一定会处理这些偷懒的员工。
特务看过证件后,本想离开忽的回身问道:“我记得屋里还有一人呢,叫什么阿香,还是个男人。”
“有的有的,小赤佬快出来,你证件找到了伐?”王人庸掐着嗓子叫道,“阿香,快点,不然老总把你带走,我和经理都保不了你。”
“来了,来了。”清澄捏着刚伪造好的证件,小心翼翼地递给特务。
“啧!”特务咂了下舌,又拿着照片仔细比对,“看着不像啊!”
“老总,那是我刚来上海滩时拍的照片,土里土气的,和现在不能比。”清澄故意用委屈的口吻说道。
“什么照片都敢拿来用,你的照片太影响我们酒店形象了,给我重拍,不拍的话就给我滚蛋。”大堂经理用训斥的口吻骂道。
“经理别生气啊,我们阿香是‘男小弯’,不太注重细节,今天下班后我会陪她去重拍。”王人庸立马安抚道。
“我还是觉得这小子有问题!钢印好像也对不上。”特务摸着下巴死死盯住清澄。
王人庸见状,挡在两人中间,懂事的往特务口袋里塞了几张钞票:“老总,都是酒店的员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们要有问题,全酒店就都有问题了。”
“是啊,上海滩谁不知道我们大老板只喜欢赚钱,不搞政.治,老总,要不随我去雪茄吧,我给你点根进口的雪茄烟,你也辛苦了。”大堂经理甩出自家酒店的后台,顺势邀请特务离开。
咳咳,特务轻咳一声,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他还了证件,甩开膀子随着大堂经理抽烟去了。
危机暂时解除,清澄长舒一口气,身旁的老王突然用手肘轻击,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提醒,现在按兵不动,等援兵来救。
这怎么行!
对着英奇“憨厚”一笑,清澄又把老王拉回更衣区商量,若单纯等待救援太过被动,小特务好糊弄,但是张充可不好糊弄。最佳的办法就是里应外合,咱们得提前准备好跑路工作。
“哦,你有什么想法?”王人庸勾起了兴趣
“这个二楼外面有个突出的平台,我就是从那里上来的。”清澄拉着王人庸到窗台观看。
王人庸眼中划过一丝担忧:“我知道,但是酒店的二楼相当于住宅的一层半,你确定你跳下去不会崴脚?太平点,老老实实跟我去一楼。”
自己身手几斤几两,清澄最明白不过,爬上来尚且需要同志的帮忙,更别提向下爬了,更衣间又没床单撕,向下跳确实有点难度。
脑中灵光一闪,她附在老王耳边小声建议,刚才不就想和外面的人分道走,正好让身手好的英奇爬楼,战力不佳的自己去楼下。
行!王人庸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不过他要求得把那个叛徒也带上,同时测试一下英奇……
更衣间内两人交头接耳,把英奇安排的明明白白,最后就差一个制造混乱的契机,等外面援兵来了,立刻发动。
“嘿嘿,用这个,你懂得。”清澄眨了下眼睛,拿出一根自己随身携带的香烟。
“哟~不错,懂行啊。”王人庸眼中透出赞赏来,“不过时机你自己把握好,等会在楼下水房碰头。”
“明白。”清澄又和王人庸确认了几个酒店的细节后,便打开门迎着特务的目光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故技重施咬着一根烟就是不点燃。
巡逻的特务很快发现了她,大声训斥道:“干什么干什么,赶紧滚回去。不然当g党处理。”
“对不住老总,我烟瘾犯了,又不能抽,浑身跟蚂蚁爬似的。”清澄熟门熟路的给小特务递上一根烟,规矩她都懂。
特务里十有九个都是大烟,牌子又是他们喜欢的哈德门。小特务毫不客气,接过香烟后态度算是缓和了些,让清澄想抽就抽,现在没人管她。
清澄立马摇头,神色为难的解释,她在工作的期间不能抽烟,万一有烟味可能会被客人投诉,自己也就过过嘴瘾。
“那就别抽了,先给我点上,我不怕投诉。”小特务夹着香烟的手伸过来。
按下小特务的手,清澄绘声绘色的描述道:“也不行啊,老总,咱们的酒店禁烟,大老板搞了一套洋人的防火系统,一有烟雾就会呜哇呜哇的乱叫,可吓人了。”
“什么破酒店,连烟都不能抽,早点歇业吧。”特务的烟瘾估计被勾起来,边骂边把香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
“也不是完全不能抽,雪茄吧可以。还有……”清澄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下才说道,“老总我偷偷告诉你,我们二楼有间屋子,警报系统坏了,还没来得及报修,我们有烟瘾兄弟,今天都会偷偷去那解馋。”
“有这好地方,你小子能平白无故的告诉我?”小特务狐疑的眼神瞟过来。
“小弟我就想给老总点根烟,顺便闻闻香味解解馋,有您陪着,谁敢投诉啊,我们经理屁都不敢放。”清澄面带笑意,口若悬河的捧杀。
同是天涯打工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小特务咽了口口水,又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确认自家领导也不在,对着清澄一挥手让他带路。
凭着刚才客人回房的记忆,清澄用老王给的万.能.钥匙打开了一间空屋子。
进屋后,清澄恭敬的为小特务点上烟,带头聊起了八卦,今天要抓的人肯定很值钱,不知道有没有一万大洋?
小伙子还是太年轻,小特务牛皮哄哄的伸出一根手指头,让清澄继续猜。
“十万?”
“往高了猜。”
妈呀,一百万大洋啊!清澄惊讶的张大嘴,紧接着捂住自己的嘴,表示不该自己知道的就不问了。
“你小子识相,我不怕告诉你,今天g党的大官在你们酒店开会,还不止一个。”小特务得意洋洋的说道。人就是这样,你越不想知道,他就偏要你知道。
“那肯定是很大很大的官。”清澄故作羡慕的低头,实则目光向楼下望去,这间屋子正对着马路,谁来都能看得特别清楚,马路上的行人车辆都笼罩在灰色的雾霾里,像是老油画般厚重。
若李盛要用最快的速度找外援,无非两种,一个就近找威廉,另一个打电话回司令部立刻派队过来。
哼,对手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工作手法,同样我们也了解对手的套路,你们有叛徒当内应,咱们也有一个李盛同志在外围周旋。
两军对垒,实力相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默契的团队合作才是组织常胜的秘诀!
忽然路边警车的喧嚣,令她听出不一样的感觉,心底翻出开心的浪花,说曹操,曹操就到!
“老总,老总,快看,租界的洋鬼子来了。”清澄呼喊正在吞云吐雾的小特务。
小特务晃过来呸一声骂道:“特么,臭洋鬼子肯定听到风声,想来分一杯羹呢。”
“老总,你不去楼下看看?”清澄笑着建议道,手慢慢摸向腰间。
“看个屁,楼下那个穿灰衣服的是我们股长,领导出面就行了,他本事可大了。”小特务转过头来,清澄立刻撤回手转而扶着腰。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脸上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想来张充那种脾气确实不太会笼络人心。
可以利用一下他们的矛盾,清澄指了下卫生间的门:“老总,我想去趟厕所,尿急。”
“去去去,别告诉我。还有烟没,再给我一根。”小特务新点了支烟,警惕性也放下来。
关上厕所的门,清澄用脚翻开马桶圈,同时微微拧开水龙头,伪装成男人撒尿的声音。
留给清澄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她迅速爬上水台,顶开通风管道,手中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橘色的火舌遇到棉质的浴巾迅速燃烧。
一用力,冒着浓烟和火舌的浴巾就被清澄投入通风管道内,她两手并用拉好通风管道的栅栏盖。
做完赶紧跳下水盆,清澄捂上耳朵,在心中倒数,五……四……三……二……一!
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报声像要割裂脑壳,清澄换了个惊恐的表情,提着裤子冲出门外,正好与小特务撞个满怀。
“你小子不是说这间屋不会响吗?”小特务气愤的拎起清澄衣领。
“您都都抽第二根烟了,肯定不是咱们这间屋。完了,不会真着火了吧,快跑啊。”清澄计划把小特务带偏到歧路上。
小特务也被清澄的态度弄迷糊了,不过一恍惚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瞬间冰寒,手摸向腰间……
哒!
终究是有准备的人出枪更快,小特务眼中满是不甘缓缓滑倒在地,胸口绽出一朵血花,清澄缴了他的配枪,对着小特务的尸体又补了两枪。
收起枪,清澄转身出门,走廊上比先前更加混乱,白的红的蓝的绿的,各色衣服挤在一起,仿佛画家用过的脏画板,但是比死物多了八十分贝的吵闹。
几个小特务收到命令要求所有人回屋,可现在不同于刚才,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人流不断的向前挤。
地毯上随处可见掉落的拖鞋和毛巾,清澄躲在几个年长的妇女身后喊道:“着火了,你们枉顾人命,这是租界,不归你们管。”
身前的夫人们马上接茬,自己丈夫认识租界的署长,就你们几个特务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更有甚者一马当先,挤到最前面,对着小特务又掐又骂,那位夫人凶悍的动作,清澄看着都疼,宾馆客人的声势愈发浩大。
砰——
有个小特务挨不住压力朝天花板打了发空枪,可群众愈发激动,枪声混着警报声,好似锤子一下又一下的砸着人们的神经,再胆小的人也不敢拿自己的命赌。
几十人拧成一个巨大的箭头,无数次的冲撞,撞出一个缺口,所有人泄洪般的涌向那个缺口,清澄被人群裹挟着向楼下走去。
可谁料到,张充那个疯子竟然让小特务锁上宾馆大门,面无表情的宣告谁敢出去就当g党处理。
而大堂里站着的威廉,他气得胡子都耷拉下来,奈何对方比他人多,他激动地唾沫横飞:“张先生,火警响了,你想死,不能拉着我们所有人陪葬。”
“谁出去,谁就是g党。”张充机械的重复同一句话。
“你……”威廉森白的牙齿磨着咔咔响,忽的眼珠一转唤来大堂经理,表示自己要去办公室休息,大堂经理哪敢不答应。
清澄站在楼梯上看的真切,威廉哪是要休息,他是要去办公室打电话找援兵。
哦豁,刮骨刀遇到神经病,后面有好戏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考完了,祝愿仙女们,考验考公考证全都能上岸。
先让我复健一下手速,这几天可能会加更一章,正式恢复要等到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