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妍的突然发难显然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没有人对此有所准备，几个弟子眼睛盯着姜遗墨手中溢满的鲜血，表情瞬间变了。
“江姑娘，你这是何意？”
“越公子，杀了我吧。”
经历刚刚的事情，她的背都佝偻了几分，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都没有了光。
越轻辞能感受到，她方才是想杀了自己，不过她已有死志是真。
哀莫大于心死。
孩子都没了，兄长也不认她，她亲手结束了自己的丈夫的性命，替孩子报仇，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江姑娘，我……”越轻辞原本是想说他并不在意，毕竟那柄匕首刺进去他也不会死，不过……
他转头看了一眼姜遗墨的手，拧了拧眉，还是道：“此事我会跟江鹜说的。你的孩子，我会试着救一下。”
“小千……还有救？”
“轻辞哥哥，你……”几个弟子有些不忿。他们浮云仙宫又不是做慈善的。
“尽力一试。”
姜遗墨沉着脸，一句话没说。
……
最后他们带着小千提前回浮云仙宫，至于江晓妍，就让她继续待在人间。
坐在飞舟上，越轻辞站在船头，看着姜遗墨安安静静地坐在船舱里，他的手上包着层层纱布。
他这样子确实赏心悦目，不说话的时候看着很稳重，像是哪里来的仙君。
“轻辞哥哥，魔修夺舍得很彻底，丝毫没有顾忌这是自己的血脉，原本的孩子的魂魄都不完整了，怎么救啊。”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噘着嘴道。
“清莹，能不能，也只有试试。不过，哥哥告诉你，千万不要学江晓妍。”
“呸，我当然不会了，谁敢骗我，我直接一剑刺死他。”清莹瞪着眼，非常不忿。
姜遗墨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
越轻辞摸了摸下巴，赞同道：“没错，委屈谁也别委屈自己。”
清莹瞪着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越轻辞平白摊上这事，还能这么好脾气地接受，甚至还帮忙救她孩子。
越轻辞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他并不在意江晓妍，没有对她有什么期待，自然不在意她的背叛，他想救孩子也只是因为他想。
倒是姜遗墨，平白少活了几年。
越轻辞走到姜遗墨身边坐下。
“小墨啊。”
姜遗墨：“……”他灰蓝的眼睛轻飘飘地看过来，清清冷冷的。
“回去之后我帮你引出一些毒素吧。”
“不必。”他冷漠地拒绝了。
“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浮云仙宫弟子能享受的权限我帮你开了。”
“少宫主是这么想我的吗？”
“嗯？”
“我做什么都是有目的的？”
越轻辞弯了弯眼睛，用灿烂的笑容对着他：“那么你要吗？”
姜遗墨没有说话，垂下眼眸，单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茶天上人间绝版的茶叶，家乡的味道如何？这一杯可值千金。”
姜遗墨：“……”他手指松开了茶杯，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茶杯，神色不明。
“不能倒回去哦。”
姜遗墨把茶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直视着他，好像在破罐破摔。
越轻辞轻笑几声：“好了，算我求你，我家就是你家，随便逛。”
“对了，这茶有没有家乡的味道啊。”
姜遗墨淡声评价：“忘了。”
越轻辞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
浮云仙宫之中，此时还很空旷，回来的人很少，大部分还在外面游玩，因此显得格外冷清。
仙舟停靠在仙舟旁边。
越轻辞看着姜遗墨站起来，他伸出手想扶一把。
姜遗墨对他最没好脸色，不过在其他人面前还是愿意装一下的，大不了小声讽刺：“自我感动快乐吗？”
越轻辞听他讲话还是避免不了笑出来，他移开目光，弯着嘴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姜遗墨在一旁看他，破天荒皱着眉反思了一下，最后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了。
越轻辞其实只是觉得他这种腔调有趣罢了，并没有挨骂的癖好。
宫延玉是不会离开浮云仙宫的，仙宫里事务繁多，她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平时过年，他们总要在外面待上一会儿，最短的也有五天，没想到这次才在外面玩了一天就回来了。
宫延玉走了过来，看着他们：“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落在姜遗墨的手上，还有一个男弟子的怀里的孩子身上。
“琢夏。”这么秀气的名字属于那个抱着孩子的腼腆男弟子。
琢夏抬起头，慢吞吞应了一声，然后看向越轻辞。
越轻辞解释了一下。
宫延玉冷肃着脸：“你该管管你自己了。”这认识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越轻辞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执事姐姐。”
“别乱叫。”
姜遗墨在一旁看着，不自觉的有了一些笑容。
越轻辞毫不怀疑他是在看自己的笑话。
“先给他疗伤吧，我自己去领罚咯。”他耸了耸肩，无所谓道。
宫延玉看向姜遗墨，脸上带起了一些慈祥和温和：“姜公子，对不住。”
姜遗墨红衣似火，面色苍白，温温柔柔地开口：“无妨，我并没有什么大碍。”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很有事。看他的面相就知道是个时日无多的样子。
漂亮的短命鬼总是会受到一些偏爱，也有可能是同情。
越轻辞看着他被几个弟子簇拥这下去疗伤，摸了摸鼻子，姜遗墨被别人可怜倒是无所谓，一看见他就跟点了炮仗一样。
或许是……
“美人心里有我。”他笑眯眯地道。
宫延玉很想白他一眼。
“他知你来者不善，自然不会过多亲近于你。”
“你怎么知道，我又没对他做什么。”
“你不是说要去领罚吗？”宫延玉瞥了他一眼。
“哦，就罚我一天没饭吃吧，把我那份给他送去不就行了。”越轻辞挑着眉道。
宫延玉：“……”她总有说不出话的时候，这种时候就会保持沉默看着他。
“咳咳，江晓妍是江鹜的妹妹，江鹜对他妹妹并非无情，这个孩子，用处可大着呢。”越轻辞被她盯得不好意思。
“嗯。”
“还有，姜遗墨之前为什么杀了漆卓。”越轻辞问。
宫延玉：“我并非全知全能。”
越轻辞讪笑几声：“你说的对，不过我猜应该是漆卓得罪了姜遗墨吧，或许跟他叛出白帝城有关。”
“……”
“不过算算时间，似乎也不对，姜遗墨离开白帝城的时间和我帮助江晓妍的时间对不上。”
宫延玉看着他自言自语的样子，沉声道：“自己去领十五记手心板。”
“我也不是孩子，让我打手心做什么。”越轻辞对此嗤之以鼻。
“那你想打在哪里？”
受罚的人还挑挑拣拣的，惯的他。
越轻辞摸着下巴，思考片刻：“那便打手心吧。”
……
去领罚的时候，越轻辞看着拿着足有他一人高的板子的于听莲，沉默了一会儿，难得怀疑人生：“小莲？”
“水鸿文出去了。”
越轻辞弯着眼睛苦笑：“小莲你想打死我吗？”
于听莲非常和善地看着他：“少宫主怎么会被打死呢？”
越轻辞：“……”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于听莲很想，他算是看出来了。
……
浮云仙宫的医仙拿着一把玉如意对着姜遗墨施法。
她眉头轻皱，摸索着玉如意良久，半晌后抬眼看他：“毒素沁入骨髓，药石罔医。”
姜遗墨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他镇定得就像是说的不是他一样。
医仙见过很多人听到自己快死了绝望疯癫的样子，姜遗墨比行将就木的老人反应还轻，明明他才十九岁。
“我会尽力帮你延长存活的时间。”
“多谢。”
姜遗墨目光落在她的玉如意上，他曾在神器榜上见过图形，却不曾想竟在浮云仙宫。
这玉如意名唤夷和水如意，传说中的夷和水孕育出的玉，被曾经的神族做成的能治百病的神器。
而如今神器也奈何不得他身体的毒。
医仙给他开了一些药，紧接着便见人跑了过来。
“嫂子，你还好吗？你知道吗？轻辞哥哥被打得可惨了。”
清莹的脚步居然还有点欢快，眼眸亮晶晶的，完全看不出她是在着急还是高兴。
浮云仙宫估计是一脉相承的幸灾乐祸的劲儿。
“什么？”医仙皱起眉，“需要救吗？”
“应该不用吧，轻辞哥哥一向活蹦乱跳的，身子好得快着呢，倒是嫂子，怎么样？”
医仙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清莹会意，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担忧。
姜遗墨看着她们，不由得想，越轻辞在浮云仙宫过的究竟是怎么样人憎狗厌的生活。
“哎呀，都怪轻辞哥哥，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越轻辞应该挺会的。
清莹凑到姜遗墨跟前：“嫂子，我们去看看轻辞哥哥的热闹吧。”
姜遗墨：“……”
他微微一笑，眼中多了几分兴味：“好啊。”
他倒要看看越轻辞究竟现在什么情况，还能不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