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畅春园离开,陆璃就吓病了,当晚就发起高烧。
偏偏秦飞霜也像失了魂,死活不肯留在园子里,非要回庄子。
没奈何,叶侧妃带着侄女叶柔儿日夜不离,贴身照顾陆璃。
好不容易陆璃高烧退了,人醒过来,要见秦飞霜。叶侧妃命人去寻,才发现秦飞霜天儿没亮就回了京城。
叶侧妃气得摔了茶盏,大骂秦飞霜“没良心”。
陆璃默默听着,想起昨晚最后他是被侍卫们拖着带领了宴席。而从始至终,秦飞霜都没看他一眼,身下床单都快被他抓破了。
叶柔儿早从世子妃宋筠贴身丫鬟口中打听出了昨晚宴会上发生的事,只不曾告诉叶侧妃,见状,默不作声将手指塞到陆璃五指间,沉默地彰显着存在。
陆璃扭头看向她。
叶柔儿熬了整夜,也哭了整夜,花容都憔悴了,眼尾红得欲滴血。如瀑青丝松松垂在耳侧,为她平添许多娇柔与妩媚。
那样柔软的人儿,可她握着他手指的手,却坚定又有力。
陆璃忽然醒悟。只有像表妹这样如菟丝花的女子,才会全心全意攀附在他身上,永远信任他,依赖他,仰望他。
他有表妹,就够了。
至于秦飞霜,她差点害死自己,还一走了之,他会让她后悔的。
注定要后悔的秦飞霜现在已经后悔了。
她坐在马车里,不停催促车夫快一点再快一点。马车快得要飞起,吓得织烟双手紧紧抓住车窗,十分担心自己和姑娘被甩出去。
“姑、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要这么急着赶回去见老爷?”织烟忍不住问道。
秦飞霜闻言,眼中亮光一闪即灭。不行,织烟和寒碧虽从小陪伴她长大,但她儿时顽皮,她们与她并非寸步不离。且父亲待她极严苛,自打回了秦府,凡事秦飞霜都亲力亲为,织烟和寒碧离她就更远了。
此事不宜牵连太广。她们不知我与那人之间的事,也不知我为何落水。
唯一可能知情的人,只有父亲。
她必须要找父亲问清楚,她落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究竟陆璃是不是她一直等的人。
***
御史台衙门,正是午休时候。
左佥都御史秦子昂靠在太师椅里,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听见小厮回话,深刻的法令纹便是一抖,不辨喜怒地道:“让她回去。衙门重地,妇孺不得擅入。”
传话小厮想起秦飞霜苍白的面色和急切的神情,心有嘁嘁,忍不住补充道:“大姑娘天没亮就从京郊庄子赶来了,奴才看大姑娘神情,似乎有急事……”
不等他把话说完,秦子昂冷冷一个眼刀飞过。
小厮扑通跪倒在地,讷讷膝行退出。
御史台大门外。
小厮刚一露头就看见秦飞霜撩着车帘,翘首以盼,不由垂下了头,揉着膝盖,故意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五一十与秦飞霜告罪。
说来可怜,秦飞霜并不意外,垂下眼眸,低声道:“不怪你,原是我不该来。织烟,重赏。”说罢,放下车帘,重重迭进车厢角落。
片刻之后,秦飞霜咬紧牙关坐起身。事到如今,只能去寻继母了。
***
秦府,春潜院内。
继母吴氏正笑眯眯翻看秦飞霜带来的礼单,嘴上却道:“你说你,回来就回来嘛,怎的还带这么多礼物?果然王府就是大气!”
织烟闻言,鼓了鼓嘴,分明都是自家姑娘的私房,与楚王府没有半毛钱关系。
坐在侧位的秦飞鸾可没放过织烟神色,恨恨地抿唇,腹诽道:区区一个下贱坯子,竟敢瞧不起她的母亲!不过仗着王府的势罢了,待叶姐姐上位,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秦飞霜不知庶妹如何想,只道:“母亲喜欢就好。母亲,我今日回家,是有事想要问您。二爷老说,我曾经救过他。可母亲也知道,我自那次落水后,许多事记不清了,实在想不起来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救了二爷。不知母亲可还记得吗?”
吴氏闻言,端起茶盏,先抿了一口才道:“怪不得说你俩天作之合呢!那一年你也就十三岁吧,咱们母女三人一起去上香,就你贪玩,跑到后山去了。却赶上璃儿大早上爬山看日出,却误触了猎人陷阱,伤了脚。多亏你不知从哪找着伤药,及时替他包扎止血,他才没落下病根。他可是要读书出仕的人,万一跛了脚,前程可全没了。”
秦飞霜越听越疑惑,“是吗?不知是哪座庙呀?”
“咱们还能去哪座庙?自然是护国寺。”吴氏随口道。
不对劲!哪个猎人敢在护国寺的后山布陷阱杀生?还有陆璃那个病秧子,好么生的,怎么可能独自上山看日出?就他那身板,就算不中猎人的陷阱,冻也能冻出病来。
想到那种可能,秦飞霜胸口好似压了块巨石,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姐姐和姐夫是这般相识的呀,那时姐夫也有十七了吧,莫非姐姐还能把他背回来?”秦飞鸾掩唇轻笑道。
言下之意却是讽刺他们早就有了肌肤之亲。
秦飞霜此刻完全没心思跟她计较,也跟着好奇反问道:“是呀,莫非我还背得动他?”
吴氏笑着摇头,“自然不是。你替他包扎好后便回来寻我们。可是等咱们找去时,璃儿已先走了。许是王府下人寻着他了吧?”
“所以母亲并不曾亲眼见着女儿救下二爷?”秦飞霜再问。
吴氏摇头,“怎么?璃儿难不成说他认错了人?”秦飞鸾也到了及笄的年岁,虽不可能嫁给陆璃做妾,但吴氏仍旧不死心,总想问一问陆璃是不是认错了人。
只不过如今,秦飞霜更想知道,她是不是认错了人。
陆璃体弱多病,许多事都是贴身小厮承志帮他做,二人可谓形影不离。如果当初真是她救了陆璃,那唯一有可能带着陆璃提前离去的人,只能是承志。
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从承志身上下手了。
幸好,她知道承志最在乎的人是谁。
秦飞霜起身要离开,却又被吴氏叫住了。
“我听说近日皇亲国戚都去了燕园,怎得你竟先回来了?”却又对她的回答毫无兴趣,飞快道,“赶巧你妹妹近来无事,也颇想去皇家园林见识见识。”
吴氏这话一出,立刻让秦飞霜想起叶柔儿想见识皇家家宴的话来,不觉皱了眉,“二妹妹何等身份——”
“你!你也不过嫁入王府而已,凭什么瞧不起我!”哪知秦飞鸾都不等她把话说完,跳起来就道。
秦飞霜眉头皱得更紧了。
秦飞鸾的眼中却几乎喷出火来!又来了又来了,她又用这样的表情看着我,仿佛我是一文不值的垃圾。秦飞鸾扑进吴氏怀里,大哭。
吴氏竟也跟着红了眼眶,“你何苦如此?我知道你是嫡出小姐,看不起我是继室填房,可我到底也是你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飞鸾更是你的亲妹妹呀!你如何就这般……”
“住口!”却是秦子昂附手而入,“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吴氏登时噤声,就连秦飞鸾也停止了抽泣。
秦飞霜垂首不语。
秦子昂看她一眼,并不问事情经过,只道:“听说楚王一家都还在燕园,你怎地自己回来了?”
秦飞霜一直强忍的情绪终于在这句询问里崩溃,泄出山洪的一角。
“他说我无知妇孺,所言所行——”
“女子确实见识不如男子,你为了这样一句话便负气出走,可有半点记得为父教诲?你这样做,又置秦家颜面于何地?”秦子昂劈头盖脸斥骂道。
秦飞霜一点点把浮现的泪意逼了回去,泥塑木雕般听训,直挨到日落西山才被放归。
临走前,秦子昂大发慈悲问道:“你今日回来,到底所为何事?”
“无事,燕园景致好,若二妹喜欢,可去我的庄子上小住。二爷他们住在园子里,并无妨碍。”秦飞霜道。
秦子昂哪能不清楚吴氏母女的心思,听出她话里服软的意味,终于点点头,放秦飞霜离去。
才入马车,织烟就眼泪汪汪扶住秦飞霜,“姑娘,你受委屈了!”
“真的没事。”秦飞霜拍拍织烟,“意料之中的事,算什么委屈呢?”
比起委屈,她更不能忍受的是,刻意欺骗。
作者有话要说:不负责任小剧场:赵不疑挥舞小手帕,“霜霜,看我!作甚找旁人,你来问我呀,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飞霜冷漠脸:再被你蒙眼捂嘴脱裙子吗?
赵不疑却突然娇羞,“嘘!霜霜不要把房里的事说出来嘛!人家害臊~”
“喂,我是说你在燕园掳我——”奈何赵不疑不让她解释,已经反手关门,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