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嫩如羊脂琼玉般的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只是短短一瞬,她便惊慌反应过来,迅速撤了回去。
鼻息间掠过一丝熟悉的药香。
陆寅眉眼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将那枚香盒盖子捡了起来。
而一旁的令芙却心慌无比,她刚刚收回手来,抬眼,便看见夫君陆襄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目光直直望向地面——方才她不小心和陆寅的手触碰到一起的地方。
“夫君!”她心砰砰跳了起来,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但被陆襄亲眼目睹她和陆寅独处,还是不由自主地心虚起来。
更是因为陆襄一言不发,面色低沉,而她手心还残存着陆寅的体温,有那么一瞬,她恍惚间体会了一把被当场捉奸的惊心动魄。
陆襄直到衣袖被妻子轻轻扯了一下,才骤然回过神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今日进宫上值,官家让他给大哥带了一样东西回来,他回府一问,听说大哥在祖母这里,便径直走了过来。
没想到阿芙也在这儿。
空寂寂的厅堂内,只有他们二人对坐在桌案边。
“夫君手里拿的什么?”令芙早已冷静下来,见陆襄还在发呆,忙问道。
陆襄侧头看了她一眼,强迫自己将心头那缕怪异之感压了下去,也不再提方亲眼看到的那一幕。
只是个意外罢了,大哥替她捡东西,二人的手才不小心碰到一处。
陆襄这几日一头扎进卫所的练武场,每次回来都已夜深,已经几日不曾见到妻子了。
他忍住想抬手抚一抚她脸颊的冲动,对她笑了笑,转头对陆寅道:“大哥,官家叫我送东西给你。”
陆寅不动声色地将方才弟妹的惊慌和弟弟失神都看在眼里,抬眸,见弟弟看向自己时眸中闪过从未有过的迟疑和警惕,极轻地笑了笑。
“放在这儿吧。”
早就在弟弟从庭前的长廊过来时,他便已经看见他了。
弟妹不小心弄掉的东西,本不需要他来帮忙捡起。
但就在听见弟弟的脚步声踏进门内的那一刹那,明知道弟妹的手会触到他的,他还是选择了伸手去捡。
果不其然,弟妹的反应如此慌乱,若只是弟媳和大伯哥不小心在捡东西时碰了一下,她怎会如此欲盖弥彰,不曾道谢,礼数也忘了,惊慌紧张地跑到陆襄身边说话,像急着引开他的注意力。
陆寅装作翻看官家送来的东西,余光轻瞥,便看见紧跟在陆襄身侧的那道身影。
她本就身形纤细,如今又像是有些怕他一般,半个身子躲在陆襄身后,腰间的衣裙系带轻轻拂动,如柳枝摇曳。
他不是没有下定决心不再怀疑她。
为了斩断心中的猜疑,他亲口督促弟弟尽快圆房,想以人伦之重遏制住自己心中疯狂蔓生的杂念。
他刻意以繁忙的政事故意避开和她见面,本以为就此可以消除减淡,然而眼下只是看见她模糊的身形,脑中就不受控制的将她和那晚的女子重合在一起。
实在是太像了。
事发时就在泉州,第二日是他上门替弟弟接亲的日子。
她们的声音一模一样,肤色如出一辙,只有身上的香气不同。
然而弟妹如今身上的药香源自她佩戴的治疗雀盲的香囊,若是去掉香囊呢?
掩盖在药香之下的,会是一样的体香吗……
陆寅眸光暗了暗,除此之外,他还记得那女子腰侧有一片血红色的图案。
然而早在接亲途中,他便让秦嬷嬷检查过,弟妹身上并没有什么图案,只有一枚寻常的胎记。
图案不一样,颜色却又是相同的血红色。
每次接近真相时,都有另一个证据跳出来驳倒他的猜测。
一次是巧合,若次次都是如此,如何说得通?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掩盖了真相……
再试一试,只是试探而已,他不会做对不起弟弟的事情。
也绝不允许有人将他们兄弟二人玩弄于股掌。
……
令芙原想尽快拉着陆襄离开这里,然而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次次事与愿违。
老夫人小憩醒来,说难得他兄弟二人白天都在府中,叫他们留下用过午膳再走。
祖母留小辈用午膳,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令芙只好看着女使陆续进来,一拨又一拨排布午膳的桌椅和饭菜。
她坐在陆襄身侧,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夫人关心孙儿,询问陆襄这几日在卫所过得怎样,听着听着,余光里闪过一双熟悉的手。
斜旁坐着的便是陆寅,女使端上茶来要替他斟茶,只见他抬手制止,自己接过执壶来斟,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这么入了她的眼。
模样实在是好看,加之他鲜少露出这幅漫不经心的样子,和她平日里见过的严肃模样截然不同。
令芙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而反应过来,心里又是一紧,忙回过头来。
泉州那晚,他中的是催.情.药,她却不是。
下药的人应当只是想把她弄晕,她喝下的剂量不多,还残存着几丝理智,因此来自他指.尖的陌生抚触记得格外深刻。
他应当是用尽全部的意志克制着自己的失态,所以到底没有做到最后一步,然而他不曾进入过的地方,都由他这双手替代过了。
羞耻的记忆一遍遍涌上来,想忘也忘不掉,令芙只觉得自己脸颊都要烧起来了,呼吸也急促起来,忙低头喝水。
女使将菜布好,陆续退下,厅中重归于安静。
令芙刚放下手里的茶盏,将心头那股说不清的燥热压了下去,搭在腿上的另一只手却猝然被一只大掌握住。
她脑中嗡地一声,手心不由浸满了冷汗。
“阿芙,你方才在看什么?”
是陆襄的声音。
他凑过来在她耳边悄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不满。
令芙下意识看向陆寅,他正在跟老夫人说话,似乎是在解释官家送了什么东西给他。
她眼睫不由得颤了颤,心底缓缓舒了口气。方才手被人握住,她第一反应竟然以为是陆寅……
“阿芙?”陆襄见她又看了一眼大哥,忍不住气恼,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令芙转过脸来,作无辜状,轻轻“嘶”了一声,抽回手来:“没看什么……”
陆襄脸色沉了沉,他分明见她看了大哥许多次,眉头轻蹙,像是有什么心事。
无端又想起进门时看见的那一幕,若不是自己闯进来,她和大哥是不是要继续相对而坐探讨品香……
大哥文武双全,若不是少时一心科考走仕途,武艺或许不在自己之下。
他幼时顽劣,静不下来,书读的不多,什么琴棋书画焚香品茶更是不感兴趣。
陆襄垂眸看向妻子姣美娴静的面庞,桃腮杏颊、花颜云鬓,若换做是上京世家出身,怕是求亲的门槛都要被踏破。
若她有得选,在大哥和他之间,会选谁?
肯定是大哥!
陆襄心底阵阵发涩,他知道自己这是在乱吃飞醋,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令芙见他目光灼热地盯着自己,眉心一跳,怕他窥出什么端倪来,悄声解释道:“大哥说叫我离高二娘子远些,我有些不解,还没问呢,夫君你就进来了……我不敢再问,方才就是在想这件事呢。”
陆襄闻言,暂压下心里翻江倒海的醋意,伸手重新将妻子的手握住。
“我也不知,不过大哥之前也不许宜之和高二娘子多来往……”
“逸行,宜之怎么了?”
老夫人问完长孙,恰好听到陆襄低声在和令芙说话,只听到宜之两个字,才想起来孙女已经许久没回家探望了。
陆襄抬头笑道:“没什么,祖母,您可是想妹妹了?过几日我去接宜之回家。”
老夫人闻言却摇摇头:“罢了,她若是方便,早就回来了。”
令芙有些不解,她自成婚后,从未见过众人口中的陆家四娘子陆宜之。
陆宜之和陆襄是同胞双生的兄妹,感情极好,两年前嫁给了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长兴侯长子。
忽想起这几日听过的一些朝堂上的传闻,长兴侯和如今推行变法的宰相杨既同似乎有些政见相左。
而杨公却是陆寅的恩师。
怪不得老夫人说陆宜之不方便回娘家。
好不容易捱到午膳用完,令芙和陆襄从老夫人房中出来,想问他下午还去不去卫所,陆襄忽然回头叫含珠她们几个女使先回去。
令芙正诧异,却见陆襄一把拉住她的手,从月洞门出来后带着她往园中另一处走去。
直到走到一处假山竹林下才停住脚步,不等她疑惑发问,陆襄忽然揽住她的腰,亲了下来。
比那天晚上他醉酒后毫无章法的舔.舐好不到哪里去,但却又不知道他怎么开的窍,知道了撬开唇.齿。
耳边竹叶沙沙,不知过了多久,他生得太过高大,令芙脖子都要酸了,忍不住哼咛几声催他停下,他才终于放开了她。
陆襄紧紧抱着她,垂下头来,闭目以额抵在她肩上平复呼吸。
胸腔里的心跳如震雷,或许是他还在为她悄悄看大哥的那几眼泛酸,或许是这几日在卫所没日没夜的摔打训练,攒了一身的力气无处发泄,又或是竹生给他买回来的小册子太过不正经……
总之他忍不住了,过会儿他又要走了,又只能在晚上才能偷偷看一眼她的睡颜。
“阿芙……”
令芙完完全全被拢在他怀中,浑身发软,听得他沙哑地唤她的名字,耳根一酥。
“……我今晚早些回来,你等等我,好不好?”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
让她等他的意图太过明显,他微微松开她,低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他晒黑了些,英气勃勃的面庞轮廓愈发分明,方才钳制住她的手臂,亦是能感受到肌肉的力量,但他眼睛亮亮的,直勾勾望着她,满含期待。
令芙心里有些想笑,她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
他们本就是夫妻,一切都必须回到正轨才是。
她轻声道;“好,不过——”
话音未落,他便又亲了下来。
然而她一低眸,却无意间瞥见竹林外的木廊上停着一片玄色衣角。
倏地顺着衣角向上看去,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周四,之后就日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