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听到这一消息的王大,明显愣了一瞬,认真打量着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翠花,面容娇美红润,比起与她初次相识的确胖了些。
可,他确信这便是翠花无疑!
望着议论纷纷的人群,族长面上有些挂不住,阴沉着脸问道:“泼妇,你在胡说什么?这翠花乃是张家真金白银聘来的,验过了生辰八字,如何做得假?你莫要以为说几句胡话,便能把这□□解救出去!如若想她今日不死,先问问我这把老骨头,答不答应!”
看着族长老头发间的白丝,许婉却摆摆手,道:“您别生气,请听我细细说来!想必大家伙都知道,这翠花桃花乃是孪生姐妹,这妹妹翠花天生体弱,左耳脸颊处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此话一出,潭边密密麻麻,黑压压望不到尽头的人群,嘈杂一瞬,交头接耳议论了起来。
她顿了下道:“我们再看现在沉塘的‘翠花’,身子骨可否病弱?耳边可有黑痣?”
说完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跪着的翠花,虽然此人身子骨瘦弱,却很有力量,断不像个缠绵病榻之人!只是这黑痣……,隔得太远瞧不真切,平日里并未有人注意。
族长紧皱着眉头,命令两个婆子上前,捏起她的下巴细查了一番,两人查完面色凝重,走上前在族长耳边低语几句,随即退到了一旁。
正当族长上前宣布结果时,翠花却蓦然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许婉,似乎并不理会她的好意:“还是我亲自来说罢,我便是——”
寂静的人群瞪着黑漆漆的眼珠,迎着呼啸的风声,侧着耳朵踹着手一动也不敢动。
“我便是真实的翠花!”翠花说完紧闭上双眼,扬起头咽下眼泪,做了最后的决绝那般,睁眼倒在王大的怀里,哑着嗓子道:“大郎,你别听别人胡说,我怎么可能,不是你的翠花呢?接下来,便让我们快些沉塘,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做一对鬼鸳鸯夫妻!”
“嗯!”王大心疼地点点头,伸手紧握住她颤抖满是湿汗的双手,闪着泪花儿道,“俺就是说,你怎么不是俺的翠花呢?从俺初次遇见你开始,俺就从来没认错过你!”
这话一说完,翠花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族长舒展眉心,眼神越过许婉,落在叶良辰的身上道:“将军了亲眼看见了罢,刚才我派人查看了,她左耳脸颊侧有黑痣确凿无疑!况且,她也亲口承认了!沈家娘子,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怎么会?”许婉踉跄后退两步,跌在沈辞玉怀里,回忆起那晚山间路遇冥婚新娘,被风吹起新娘的盖头,左耳脸颊处的确没有黑痣,难道是天色太黑,她看错了?
不,那时候山路陡峭狭窄,她几乎是贴着轿帘瞧那新娘的脸,除非,那晚轿子上捧着纸人的冥婚新娘,不是这个沉塘的翠花?
也不对,娘她说过,这一家人食物中毒全部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周围的人伸出手指,对着她指指点点,都说她平日里凶悍又抛头露面不说,今日竟然还妄想包庇此等败坏门风的□□,幸亏她身边的瞎子眼睛瞎了,要不然不知道怎么看她呢!
沈辞玉却贴在她的身后,摸索着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婉娘别怕,我觉得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相当的勇敢!”
感受着那双大手温柔地轻抚,原来只有三郎肯相信她,许婉眼泪汪汪,差点哇地一声,当着他的面儿哭出来。
冷眼望着被唾沫星子淹没的许婉,一直坐在台阶高处的苗疆圣女,缀满深蓝色异服的银饰被风吹动,发出窸窣的震颤声,她居高临下淡然道:“你不会以为,自个儿便是这世间的救世主罢!”
许婉抬头,有了沈辞玉的鼓励,心中也硬气了许多,不客气地回怼道:“亏你还是人人敬仰的圣女,难道你的慈悲,从来只度那些亡魂,而对活着的人冷眼旁观吗?”
“你!”圣女气极,颤抖着身子说不出话来。
接着许婉咵喳一下,顺着台阶跳下了训诫石,立在翠花面前,隔着半人的距离低头,细细打量着她的左耳侧,看到那颗黑痣时心中一惊,忽然冒然出手掰过她的左颊,又抚上细指头使劲儿挫了搓。
好嘛搓不掉,竟然真的不是画上去的!
这时王大抬头,对她道:“沈娘子,俺知道你是个好人,翠花她一时糊涂害你是她不对,俺当时已经给林家少爷送信救你了!你的好心俺知道,不过,她真的是俺媳妇翠花,你就让俺俩死在一起罢!”
这时,连许婉也有些动摇,眼睁睁看着两人被捆绑上锁链,随即装进竹笼里,由人提着绳索荡在宽广幽深碧绿的潭面上,一点点没入水面。
临行前王大回头,朝她歉意地笑了笑,惹得她心里,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正当猪笼沉下去的一刻,叶良辰却忽然站出来,出声阻止道:“且慢!”
这次族长没让手下停下动作,扭头有些恼怒地对她道:“若是将军一意阻挠,休怪小人不客气!命人将您抓起来,稍后交由朝廷问罪!”
“哦?”叶良辰抱剑,对着他冷声笑道,“若我有罪,会亲自向陛下谢罪!我倒是觉得,沈娘子的话,是对的!若我无罪,你也奈我不得!来人,快把证人给我请上来!”
族长冷哼一声,望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士兵,步履匆忙,拽着头发花白的王家大伯,还有个上了年纪的接生婆子,远远地行来。
“大儿,大儿!爹来了,是爹!”王伯佝偻着身子,一颤一颤地曲着双腿迈来。
听见声音,王大望着七八十岁的老爹,瞬间觉得自己真是没用,刚才情急竟然忘记与老爹告别了,扭头瞧见翠花担忧的脸色,他紧紧与她挤在一起,感受着她颤抖的身躯,安慰道:“不怕,翠花!家里钱财都给俺爹留下啦,你放心,俺是不会反悔的!”
说话间,潭水再次没过两人的胸前,顺着张望着对方的眼睛,没过头顶,最后咕咚一声,沉入了塘中。
叶良辰连忙上前,迎过王伯和接生婆,急切道:“快没时间了,你们快些上前,把真相说与大家伙儿听!”
两人赶忙点了点头。
看着即将沉入谭底的两人,接生婆子喘着气儿踉跄几步,一面招呼围在潭边无动于衷的人群赶紧帮忙,一面弯腰上气不接下气道:“哎呀,弄错啦,从一开始就弄错啦!”
见族长一意孤行下,且无人愿意帮忙,叶良辰只得再次飞身下去,踹开拉着绳索的汉子,与许婉两人对视一眼,再加上跑下来的林长忆,还有在背后偷偷使力的沈辞玉。
四人一齐拽着绳索,把刚刚沉下去的两人,再次从地狱深渊里,拽了上来。
王大呱呱吐了几口水,查看瘫在一旁的翠花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王伯颤颤巍巍爬下台阶,来到两人面前,伸着苍老满是褶皱的手,解下两人身上捆绑的锁链,风烛残年的脸上满是担忧道:“大儿,别怕!”
又将浑浊的眼睛,望向翠花道:“儿媳妇,你也别怕!都会过去的!”
听见此话,翠花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王大还年轻,若不是因着她祸害他,他本可以找一个踏实清白的妇人,幸福安稳地度过一生。
如今,却要为了她搭上性命,还要丢下这枯树般的老爹,实乃大不孝!
“你这抓来的人呀,”接生婆子拽住动怒的族长,继续解释道,“还真不是福生的媳妇翠花,这是——”
她喘了口气道:“翠花的孪生姐姐,桃花!”
族长哪里肯信,仿若蒙羞般一把甩开婆子的手,不等他发怒说话,婆子连忙道:“这翠花桃花当初可是我接生的,这我还能认错?这脸上的痣可以找人点上,除了这个区别呀,这桃花的屁股上,还有一块红斑!”
“胡说什么?”族长挣脱不开,怒道,“休要说这等胺脏话,难道还要当众检查不成?”
婆子听了讪笑一声,甩了甩帕子道:“哪里用得着旁人呢?这问问王大兄弟,不就知道什么都知道了!你说对罢,王大兄弟!”
王大听到这句话,臊得满脸通红,疑惑地看向翠花,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却见‘翠花’扭头迎上他的目光,似是害怕又似是逼问:“说啊,你不是见过吗?”
王大被她逼得后退一步,一屁股摔在地上,抬头愣在原地,只听她一字一句怪笑道:“没错,是我,我是翠花的姐姐桃花!怎么,听到这句话傻了?我不是翠花,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俺,俺不信!”王大后退两步,否认道。
望着他一脸震惊的模样,她一时之间心痛极了,她笑得极冷极其凉薄:“不信什么?多年前,你与妹妹情投意合,可她身子骨越来越弱卧病在床,便恳求我代替她与你相会。”
她的眼里不断有泪光闪过,破釜沉舟一般道:“从小,因着妹妹体弱,爹娘便对她疼爱有加,有好吃好喝的都会率先留着给她,连她这么个病痨子,都能有人死心塌地喜欢。我好嫉妒好恨,所以在听到她的恳求时,我就毫不犹豫答应了!所以,我一直都在骗你,欺骗你,只是为了报复她而已!哈哈哈,你竟然还要可笑到,跟着我一起沉塘,真是个傻子!”
说完后她仿佛终于解脱了一般,心里藏了多年的秘密,终于不再日夜折磨着她。
望着她一脸难过的模样,王大心里犹如被扎了一下,想上前安慰她,却被她一把推在地上,她的神情冷得像块冰:“知道了,就从我的身边滚远点!免得我一会代替妹妹沉塘时,殃及了你!我这种坏女人,活该,活该……”
没等话说完,后背一热,她突然被人紧紧拥抱住,只听王大啃着她的脖颈,大声哭道:“你是不是又不想要俺了?俺不管,当初拉俺手亲俺嘴的人是你,脱了俺衣服的人也是你,你是俺媳妇,你得对俺负责,这辈子休想丢下俺!”
桃花的眼角被雾气打湿,过去最害怕的便是被他知道后,失去一切,而现在怎么搞的她像那个丢弃他的坏人,她瞪着双眸不确信道:“王大你,你说的是真的?不怪我抢了翠花的东西,不怪我骗了你?”
“情浓时叫俺夫君,现在叫人家王大!”王大抓住话里的字眼,不依不挠道。
没眼看的人群:……
接着王大粗笨地抬手,抹去她的眼泪,小声赌气喃喃道:“俺怪!俺怪你老是动不动丢下俺,你是不是心里,根本没有俺!俺是个粗人,而你这么好看的,你是不是,压根就瞧不上俺!”
“啊?”桃花一脸震惊地望着他,打死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本以为揭破谎言,会连仅有的一点爱也失去,没想到王大不仅没怪她,连王伯也接受了她这个儿媳妇。
直播网友心里边哭边笑,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姐姐,牛啊!】
【原来不是翠花,是桃花小姐姐呀,跪求姐姐出书:御夫之道!】
【我看姐姐心里其实开心坏了吧,呜呜呜,好在结局是好的!】
……
这时,叶良辰把验尸的结果和遗嘱扔给桃花道:“你自己看看吧!”
桃花捡起地上的两张纸,上面写着翠花病死后,她的父母患了疾病又年老,不想拖累于她,于是服毒而死,让她代替翠花嫁入张家,也是想让她后半生能有个依靠,收来的礼钱和遗嘱,都给她放在了嫁妆底下,只是她当时心灰意冷,失望之下没来得及查看。
桃花捧着纸张,顿时哭的泣不成声。
这场沉痛的悲剧,最后还是以幸福美满的结局结尾了,许婉没有追究桃花害她的事情,而张家最终选择了挖出翠花的尸骨,与福生合葬在一起。
山间小路上,驴车正在欢快地行驶着。
叶良辰有公事先行离开了,剩下的三人一言不发,坐在驴车里。
林长忆斜靠在冰凉的挡板处,别着眼睛瞧着躺在许婉怀里的沈辞玉,忽然觉得背后的挡板不香了,忍不住阴阳怪气道:“真的不去集市,要去你说的什么荒田地?哎,你俩注意点!这儿还有个人呢!成天腻腻歪歪的,也不害臊!”
沈辞玉听完,埋头又往许婉的肩头贴了贴。
许婉望着他白衣身后,两道灰色的棍子脏痕,心疼地伸手摸了摸,只摸得怀里的人颤栗一阵,酥痒难耐与她贴得更加紧密了。
她抬头瞥了林长忆一眼,不悦道:“该着秋收了,怎么,害怕去不去使唤你干活?不爱看呀,那让良辰,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好了!”
“你听见了?”林长忆惊讶一瞬,想到昨夜的场景,是既脸红又后怕。
“嗯!”许婉其实就听见这么一句,又问他道,“你这是被魏家小姐痴缠烦了,逃婚避难,住到我这儿来了?”
林长忆嘴硬道:“谁,谁逃婚了?本少爷就想换换口味,体验下乡下的贫苦生活,不行吗?”
许婉“哦”了一声,侧眸瞧见沈辞玉贴在她的肩头,竖着耳朵听两人的对话,白绸覆盖下的双眸瞧不清他的神情,又将目光投向四周。
入目金灿灿的棕红的秋,山上满是黄澄澄的野梨子、红彤彤的脆苹果、爆笑着裂开了口的圆板栗、炸开了绿皮掉落的秋核桃、挂在枝头胖嘟嘟香甜可口的大红枣……顺着她如水的眼眸,一点点错落着,逐渐向后划去。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
驴车忽然停下,三人来到了一处,长满了各色蔬菜瓜果的田地里。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好开心嘟,宝宝们陪着我~,小傻傻作者会被治愈的感觉,超级幸福哒~,虽然人家不想这么矫情,但素人家就是要贴贴你们嘛~~~
太晚啦,宝宝们晚安安~
小剧场:(小声嘀咕,每天也是绞尽脑汁地想小剧场的一天呢~)
沈辞玉:老婆哎呀我腿疼,胳膊疼,全身都疼!
许婉:老公我来看看,又为了保护我受伤了,好心疼!
沈辞玉:那晚上老婆可以多给点奖励吗?
许婉脸红:啊?啊!奖励嘛,这个,那个……
沈辞玉一脸期待地等待中。
许婉:……(对着直播间不自觉说出了心声:虽然老公很可怜,但是担心老公腰疼了肿么办!)
听见系统音的沈辞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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