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玖安跟在黑白无常身后，看着白无常挂在外面舌头，他忍不住问:“你这个舌头可以缩回去吗？”
黑无常转头看他:“你好奇这个作甚？”
白无常缩回舌头，脸色阴沉地看着他:“满意了吗？”
方玖安长吁一口气，嘴角弯起:“舒服多了。”
“乖乖跟在我们身后，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你也别去碰。”黑无常语气沉沉，犹如击鼓。
“我这不是第一次死没有经验吗，关于地府的事我都不太了解，不得向你们两位地府大佬问清楚。”方玖安说得振振有词。
黑无常已经被他烦得无语了，幸好白无常是个善解鬼意的鬼，还会回他的问题:“首先，地府和现实世界别无二致，其次，你要喝孟婆汤走奈何桥转世，在地府待不了多长时间，所以没必要问得太详细。”
“喝孟婆汤走奈何桥？”方玖安瘪着嘴:“不喝不走行不行？我不想投胎。”
白无常解释道:“喝孟婆汤是为了让你忘记生前的事，至于奈何桥…等到那边你再说。”
“跟他解释这么多干嘛，他又不懂。”黑无常回眸看他一眼，嫌弃万分。
方玖安:……
黑白无常把他带去了孟婆那边，孟婆是位年轻的女人，她正在熬汤，看到黑白无常来了没好气地说了句:“又带了几只死鬼过来啊。”
白无常说:“一只。”
孟婆转头去看:“哟，长得倒不错。怎么死的？”
方玖安说:“吞安眠药死的。”
孟婆冷哼一声:“难怪，比那俩只吊死鬼长得体面多了。”
吊死鬼指的是黑白无常。
黑无常压住心头的怒气，白无常面无表情，只有方玖安呵呵笑了两声。
这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怎么这么诡异。
方玖安喝下孟婆汤，只觉得脑子轻了很多，头也不疼了，其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比他想象中的要普通一点。
喝完孟婆汤该走奈何桥了。
方玖安跟着黑白无常二人到了奈何桥边，他看着散发着绿光的桥，随口问了句:“要是走到一半掉下去了怎么办？”
黑无常说:“无妄之谈。”
白无常说:“这个你放心，目前没发生过。”
方玖安右脚踩在桥上，左脚迟迟不肯上前:“我……我不想投胎转世。”
再投胎他又能投个多好的胎呢，这一世的他已经是个富二代了，衣食无忧的，但因为没有爱，他还是不幸福。再投胎他又能有多幸福呢。
白无常像是询问一样看了眼黑无常，黑无常对他点点头，白无常说:“你可以不投胎留在地府，但是你有七成的概率会变成孤魂野鬼，剩下的三成就看你的造化了。”
“造化？什么造化？”方玖安问。
“如果有人给你烧纸钱，那你就可以在地府买房子，安家落户。如果没有，你就要靠自己的本事挣钱。”
方玖安“哦”一声。烧纸钱这条路是无望了，他是自杀的，死在自己的山间别墅里，尸体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被发现，估计等到他成为孤魂野鬼了，纸钱还一分都没烧过来。
白无常又说:“烧纸钱这条路手续复杂，光程序费用就要扣除所有纸钱的百分之六十，而且烧纸钱是在户外进行的，大部分的纸钱会被风吹走，无法被带进地府，所以这条路你还是别抱希望了。”
“这地府有什么可以打工赚钱的地方吗？”方玖安问。
黑无常说:“当然有，去生死薄主那当个磨墨的，一小时赚八块。”
不知道为什么，方玖安总觉得黑无常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点嘲讽傲慢的意味。
白无常说:“这里能赚钱的地方很多，但是时薪不高，你要是在这个地方赚钱，估计要等到很久才能攒够钱买房子。”
方玖安问了句:“大概要多久？”
好像是触及到白无常的知识盲区了，他求助似的看了眼黑无常，黑无常摊开一只手掌。
“五年？”
黑无常摇摇头。
“五十年？”
他还是摇摇头。
“五百年？！！”
黑无常终于点头了，方玖安下巴都要惊掉了，五百年，还不如让他成为一个孤魂野鬼呢。
白无常安慰道:“其实也不要这么久，就看你赚钱的本事如何了。我知道的一只鬼，一天打了七份工，三年就买好房子了。”
“七份工？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拉的。”方玖安难以接受。
一天前，他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阔少。只一天时间他就成为了廉价劳动力，直接一个阶级大裂谷，给他掉到地球的另一边了。
“好，我大概知道了。”
黑无常腰间的铃铛响了响，他看向白无常:“走吧。”
白无常对他点了点头，又对方玖安说:“你还有不知道的尽管来问我。”
方玖安感激地点头，觉得白无常亲切了不少，还想再和他说点什么话，结果黑无常细长乌黑的手指挡在二鬼的脸中间，三寸长的指甲被修剪得极其锋利。
方玖安看着那长指甲哈哈笑了两声，他已经能想象到黑无常那阴沉的表情了。
哈哈，真有意思。
白无常:“嗯，我们走吧。”
他和黑无常一起走了。走时，方玖安盯着二人并肩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美滋滋的。
这下，他要去打工了。
他在地府闲逛了一会儿，他发现这个地府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荒凉。
他走得腿软，但连一间茅草屋都没看见，孤魂野鬼倒是看见不少，他们都像被安排好了一样在一块地上坐着，有盘坐的，有曲腿跪着的，也有娇羞姿势坐着的，大腿紧闭膝盖外翻。
他们都闭着眼，比鬼更像鬼。
方玖安随机叫醒了一只鬼:“你们怎么都在这坐着？”
那只鬼:“我们在等房子建好。”
“房子呢？”
那只鬼指了指自己屁股下面的那块地。
“在这？”
一边的鬼也睁了眼，嗓子像被火烧过一样沙哑得不行:“我们都是先买好地皮然后再盖房子的。”
方玖安惊讶地问:“盖房子要这么久的吗？”
第一只鬼说:“我们是先买的地皮，买完地皮就没钱了，又攒了钱买房子，房子要盖很久，我是上个月买的房子，还有一会儿才能住进去呢。”
“那正在建的房子呢？”
那只鬼睁开眼:“房子一出来就是建好的形态，房子和地皮不是连在一起的。”
方玖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他应该先买好房子，买好房子之后再去买地皮，只要赶在房子建好之前选定地皮就行。
“谢谢你啦。”方玖安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
他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看到不远处的一个路牌:地府互联网交流中心。
互联网？
这三个字带给方玖安莫大的兴趣，他倒要见识见识地府的互联网是什么样的。
他还没走进去，门口一个体型硕大的肥胖的鬼拦住他，用他那巨大的身体堵住门，把方玖安堵在门外。
“办手续了吗？”肥胖鬼问。
“什么手续？”
肥胖鬼俯身看他:“你问什么手续，你是才进来的鬼？”
“嗯。”方玖安抬头看他。
肥胖鬼伸出粗短的手指为他指路，他指着一旁的小门说:“进去，找一只背隆起的老奶奶，让她给你办手续。”
方玖安被他推过去了。
一进门，方玖安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粉尘霉味，他被呛得猛咳，正要夺门而出，却被一只长鬼手拉了回去。
他与驼背老奶奶对视，老奶奶眼珠子全黑也不知道看不看得见了，方玖安摆了摆手，礼貌地说:“奶奶你好。”
老奶奶把他放在与自己面对着的椅子上，干枯的手指从腿旁边的抽屉里抽出一张表格:“填。”
方玖安摊着手:“没笔。”
老奶奶拔下自己的左手食指，递给他:“写。”
方玖安:……
他颤抖地握上那只笔，像握住了黄金，不敢让它损伤一点。
那根手指的指甲盖是木炭，可以写得出来字，看着表格上横七竖八，歪歪扭扭的字，方玖安自己看了都忍不住笑了。
跟他刚上大学时写的字一样。
会写，但不多。
他别扭地写完，把笔还给老奶奶，老奶奶接过后径直往自己嘴里送去，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操作，看得方玖安下巴落地。
老奶奶又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勋章，上面有一个醒目的蓝色手，外圈一行字:共筑美好互联网。
还有一圈英文:Build a better internet.
方玖安盯着英文看了好一会儿，怎么这里还有洋鬼吗？
他把勋章给胖子看了一眼，胖子说:“以后要进来上网都要给我看这个勋章，知道了吗？”
“知道了。”
方玖安进去了。一进去他就很失望了，这就是一个大型网吧，平平无奇。
唯一特别的就是鬼真的很多吧。
他又随机打开一个电脑，开机花了五分钟。
方玖安盯着蓝色的屏幕看了一会儿，一怒之下拍了一下鼠标，但又想着弄坏了还要赔，他赔不起，于是他又将鼠标轻轻放下。
在场无人，无电脑伤亡。
方玖安看了一会儿，电脑实在卡得他难以忍受，连个小游戏都玩不了，点进7k7k小游戏直接显示电脑版本太低，不建议玩。
罢了，这破电脑谁爱玩谁玩。
他手插着裤子口袋出去了。入眼是荒凉，入耳是呼啸风声，方玖安的头发被吹得凌乱，冷风从微微敞开的领口灌进去，他知道自己现在很颓废，也知道这时候应该很应景地来一根烟，但是他严重怀疑这穷乡僻壤、鸟不拉屎的地府连根烟都没有。
越想方玖安越觉得自己可怜，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被自己气笑了，怎么会有这么穷的地府，这么穷的鬼啊。
他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但看样子似乎是个还在运作的工厂，因为他不时看到有鬼进出。
“请问这里招工吗？”方玖安问。
没有人理他。他的心比路边的野草还要凄凉。
“请问这里招工吗？”他又问了一遍。
依旧无人理他。
事不过三，方玖安发誓这是最后一次问了:“请问这里招工吗？”
过了几分钟，一只小鬼飘到他面前:“你是在问谁？”
方玖安低下头去看，笑着说:“我是在问……”
他话还没说完，小鬼就突然窜到他面前，与他鼻尖对着鼻尖，眼对着眼。
方玖安:……
他还笑着，但是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刚刚他用余光瞥到这小鬼长很丑，他怕这小鬼突然来个贴脸杀直接给他整个寝食难安。
于是…
方玖安的眼睛就一直眯着，直到对方远离自己。他感受不到小鬼靠近后就立刻睁开了眼，结果眼前一幕差点没给他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