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过一次灵魂？”萧越泽难掩惊讶，“这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叶槿萧摇了下头，“只是我的猜想，没有实质性证据。”

这是一个大胆且荒谬的推论，而早在几个礼拜前，叶槿萧的心底就隐隐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若说最开始想到和安落白假婚只是为了找个缘由监控蝣主，后来随着接触愈发深入，这一目的早已被推翻，他开始真心实意将安落白视为家人。

而视角一旦转换，安落白两辈子的反差便显得更为迥异。

上一世，叶槿萧和“蝣主”的正面交锋并不算多，寥寥几面，每次却都溅了满地的血。

他知晓对方的自私冷血，还有那精美皮囊下的暴戾疯狂，故而下手从不留情，更是亲自了解了他的生命。

“蝣主”蛮横霸道一意孤行，他相信自己是这个世界最顶端的“主”，所以从不屑与人类这样的低等生物虚与委蛇，将厌恶的情绪摆得明明白白。

他同叶槿萧从来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遑论戴上伪善的面具接近他。

因此，从一开始，叶槿萧就对安落白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怀疑。

会害羞，会撒娇，会使小性子，那么鲜活又那么亲和，怎么会是那个家伙呢？

至于为什么会猜测这样的不同是灵魂所带来的改变...

除了叶槿萧自己重生过一次的荒唐经历，还有他在幻境中所看到的实验报告。

上辈子“蝣主”死后不久叶槿萧便陷入了重度逆噬，思维极为混乱，以至于那段时间的记忆都模糊不堪。

幻境比起说是幻境，更多的反而是带着叶槿萧进入回忆，再给了他一次查漏补缺的机会。

在战争中死去的蝣族尸体都会被送到研究所进行解剖分析。

研究所出的报告叶槿萧在清醒时看过一遍，并没有特殊之处，只得出了一个“蝣族天生精神力异常，对人类威胁巨大，建议彻底铲除”的结论。

但是幻境中，当叶槿萧从审讯室中走出来后，在负责关押他的卞上将——第五军统领的办公桌上，见到了另一份报告。

依旧是研究所产出的报告，可内容却大为不同。

[...

实验次数：52

实验结果：蝣主与其侧属的精神海匹配度仅为百分之八十五，无法进行精神海移植。

...

实验次数：23

实验结果：蝣主的精神力会与母树产生排异反应，连接中断，不排除是蝣主的精神海活性仅保留一半的缘故。

...

实验次数：79

实验结果：蝣主精神力并不具有治愈功能，与传闻不符。此外，在普通蝣族的精神海中发现了结块的存在，结块中蕴藏的精神力可以缓解逆噬，却无法被提取出来。

...

实验次数：117

实验结果：从蝣主的精神海根部能够提取出一种特殊物质，浓度达到一定比例后便能引发毁灭性逆噬。

...

总结：蝣主的精神海受到过外界扭曲，且灵魂残缺，疑似损耗过度，无法与母树产生共鸣从而二次进化....蝣族的存在可以为解决逆噬提供新的方向...

...先不要打草惊蛇，等到联邦内讧后再出手。]

七个军队中，第一、二军神出鬼没，终年不在联邦值守，第三军四处接济专心医药，很少站队，第四到七军倒是经常一起行动，只是其中以六、七两军关系最好，四军经常找他们不自在，五军则一直保持中立。

五军统领卞上将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老好人，待人温和有礼，又进退有度，几军的统领都与他维持在一个良好的交往关系上。

上辈子叶槿萧不是没查过他，但就如同表面上展现的那样，卞上将的背景干干净净，偶有些不痛不痒的瑕疵，反倒填了些真实性，洗脱了他的嫌疑。

相较之下，从木知寒那发现的东西可就多得多了。

只是无论是季瑞文、尹诗涵亦或是他的副官莫柒，没有人相信叶槿萧发出的指控，而在联邦动荡的时期他又被革去职位，一时孤立无援，才会走投无路直接在审讯结束后去找卞上将。

偏偏这么巧，撞上了研究所所长来送资料。

五军没人敢拦叶槿萧，卞上将又在忙，叶槿萧索性自己待在对方的休息室等待。

所长来的时候，叶槿萧正在忍耐逆噬带来的痛苦，藤蔓躁动下不小心打翻了送来的报告，一时纸片飞扬。

兵荒马乱中，叶槿萧的确看到了有关蝣主的实验结论，可当时的他哪有余力注意这些，只扫了几眼，意识便开始打旋，最后被匆匆赶来的卞上将送了回去。

现在想想，自己的死大抵就是所长和卞上将联手做的，他们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便想着干脆借此机会除掉他，以绝后患。

只是叶槿萧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人是莫柒，也不知道后来有没有连累到他。

根据报告上所说，原“蝣主”的灵魂有缺陷，无法进化精神海，且精神海中也并不平静，可这一世，叶槿萧甚至亲自进入过安落白的精神海，不止没有发现所谓根部的特殊物质，还明确地感受到了治愈性精神力的存在。

甚至精神海进化安落白都经历了好几次。

这岂不是从侧面说明，安落白的灵魂没有缺陷，是完整的？

如果安落白才是真正的蝣主呢？

这些话叶槿萧没有说，尽管萧越泽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护他和萧瑜，可过了这么多年，两人心中不免已经产生了隔阂，他无法做到没有负担地全盘托出。

好在萧越泽也没追问，他听了叶槿萧的话后似乎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久久没有出声。

在药水的作用下，安落白的鱼尾也渐渐显现出来，只是相较与其他部位慢了一拍。

“鱼尾...？真的是鱼尾？”看到这一幕，萧越泽回神，他面上已经彻底愣住了，沟壑纵横的双手微微颤抖，“蝣族原来真的是人鱼的后代？”

鱼尾出现后，治疗仓上的数值再一次变化，这一回，倒均是步入了相对正常的范围。

萧越泽整理好动荡的心神，他双眸隐隐发亮，站在中央控制面板，开始释放精神力进行更精密的操作。

自打萧瑜失踪后，萧越泽在研究所的处境便愈发尴尬，虽说无论所长亦或是其他小辈表面上都很尊敬他，但所有人也都知道，萧越泽没法再带大项目了。

毕竟所内的所有资源均偏向给了其他人，唯独绕开了萧越泽这个元老。

有人不想让他好过。

这么多年以来，萧越泽在研究所仿佛成了吉祥物般的存在，经手的生物永远只有那些既不特别也不罕见的，毫无突破的可能。

这还是他时隔这么久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高危生物，甚至是一只极为特殊的蝣主，怎么能叫他不激动。

无论心中怎么波涛澎湃，萧越泽的操作依旧很稳当，枯燥日子并没有消磨掉他的本事，反倒叫他对细节的处理变得更为熟稔。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萧越泽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收起精神力。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萧越泽呼出一口浊气，没卖关子，“坏消息是，数据断截产生的原因确实与灵魂有关，并且很可能是灵魂破损导致的，关于这个，目前我们的研究水平并无法给出具体的判断。”

“好消息是，他的灵魂正在自愈，只是速度很缓慢，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中止。如果运气好，也许不用几年就能恢复到正常的体质，但要是运气不好，你就得做好一辈子都要养一个病秧子的准备。”

叶槿萧皱眉，“灵魂破损，会造成其他影响吗？”

“目前看来没有，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他的体虚就只是体虚，既不会影响寿命，也不会损害身体，只是会反反复复发作，比较麻烦。”

听到这话，叶槿萧说不上该放心还是揪心。

叶槿萧摸了摸安落白因泡在治疗仓中而变得冰凉的指尖，扭头看向萧越泽，“虽然这么说有点逾矩，但您能再帮忙想想办法吗？”

萧越泽也是心情复杂，他没说答不答应，而是把人从一旁赶开，“我先给这小家伙调一点药，别挡路。”

叶槿萧顺从地给他腾出位置来。

“鱼尾有些干，平时可以多泡泡水，注意水温别太低...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感冒的蝣。”

萧越泽将调好的药剂连同配方一起递给叶槿萧，“一天三顿，都是饭后喝，坚持一个月看看效果，数值回升了就继续喝，不行再找我。平时生些小毛小病不用太担心，就按照人类的方法治，死不了。”

看着叶槿萧格外认真的侧颜，萧越泽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哼了声，“这么担心蝣主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稀烂一片的精神海，到现在没疯还真是命硬。”

“这些天看好他，别随意使用精神力，精神海都快枯成沙漠了，其他活动都能照常进行，要是他愿意，绕着米拓星跑三圈都不用拦着。”萧越泽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我送您。”叶槿萧也转身。

“用不着！”

被萧越泽强硬地呵斥在了原地，叶槿萧目送老人离去，随即回到安落白身边。

药剂的效果依旧没过去，蝶翼鱼尾的蝣主正静静躺在治疗仓中，呼吸平缓。

恰好一段疗程中止，叶槿萧正打算把安落白抱回房间，突然，一道闷闷的震动声从身下传来。

叶槿萧低头，正好看到安落白的智脑上跳动的信息：

【王瑞：小白，你最近小心点，有人可能要对你动手】

叶槿萧一双浅眸缓缓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