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上殷皇城中比之往日格外热闹了几分,芙兰挤了好久才回到摄政王府。www.kanshushen.com
只刚转过回廊过了拱门,芙兰便看见沈落拿着一本册子,在朝安殿侧面的院子中边走边看,只以为还是那本《皇城散记》,便打趣了一句。
“王妃这么喜欢看游记,不如让王爷陪你去旌州看看,我听说旌州好吃好玩的东西最多了!”
沈落仍是盯着手中的册子,没有抬眼:“我看的可不是什么游记,是府中的账本。”
芙兰‘咦’了一声:“王府里不是有账本先生吗?怎么还要自己看?”
芙兰说完,已经走到了沈落跟前,却见她仍旧是十分入神地看着那账本,甚至连她的话也没有回答,芙兰便又问了一遍。
“王妃,府中不是有孟先生负责账上的东西吗?何必自己操心?”
沈落将账本看到的那一页折了一个角,这才合上账本抬起头来:“你说孟鹤?孟鹤是苏执的人,我但凡用一点银子他便要刨根问底地问我银子的去向,实在是烦人。”
芙兰仍是不懂,将手中买来的胭脂水粉全放在了石桌上,又问:“那看账本也没用啊。”
“我是在找账上的疏漏,看有没有什么偷鸡摸狗啊,暗度陈仓啊,诸如此类的。”
芙兰不明就里地点点头:“那你找到了吗?”
“哎……”沈落长叹了口气,“苏执找的这个账房先生还真是有点本事,反正我翻了半日,硬是一点问题都没发现。”
“那不是挺好的吗……”
听见了芙兰的低声嘀咕,沈落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孟鹤那么精明,我想挪点银子不被察觉都难啊!”
闻言,芙兰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上次在襄来楼,你说让顾公子想办法弄间铺子,我还以为你什么时候对经商有兴趣了呢……”
沈落摆摆手:“赚大钱我不行的,上殷皇城大半的银子都跑到上官氏的口袋里了,我可争不过他们,只是赚点小钱维持一下生计这样子。”
芙兰心中只觉得多此一举,想着有苏执在,自然有花不完的银子,便不将沈落的话往心里去,只是凑到沈落身边,压低了声音。
“你让我去打听马玲珑的事,我打听到了。”
沈落侧脸看了芙兰一眼,颇为赞赏,又将耳朵凑过去,便听芙兰接着说道:“马玲珑从出了宫里那档子事便甚少出门,上次在街上撞上,她是要去郦府。”
似乎并不是十分惊讶,沈落只点了点头以作回应,并没开口说话。
“那日她去郦府拜访,郦安然没接见她,后来又说了些什么,郦安然突然叫人将她迎了进去,至于说了些什么才让郦安然改变主意的,我没打听到……”
最后一句话,芙兰的声音低了几分,沈落并不在意,低着头沉思了片刻,伸手拿起了芙兰放在桌上的装胭脂的小匣子,说的话却是和胭脂无关。
“你说,那对老夫妇这么多年不找女儿,忽然间竟千里迢迢来到皇城,不惜得罪高官也要认回女儿,是不是很奇怪?”
芙兰想了想,迟疑地点点头:“确实是很奇怪,不过……兴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比如得了什么绝症?”
说完,芙兰又觉得这么说有些恶毒,连忙‘呸’了两声又道:“哎呀,总之肯定有什么原因的吧!”
沈落眨了两下眼睛:“原因肯定是有的,但恐怕不在那对老夫妇身上。”
芙兰此时已经坐到了石桌子旁,将一应的胭脂水粉一一拿出来,也不管沈落在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嘟哝起来。
“上次顾公子说你像天上的仙君,我如今也觉得像,你若真的是个男子就好了,我肯定要想尽法子嫁给你的……”
听了芙兰毫无边际的幻想,沈落只是温柔笑了笑,也不接芙兰的话,低下头,自己开始想这段时日的事情。
允州来的老夫妇,太常寺卿郦嘉茂,郦嘉茂的养女郦安然……还有,生了病的刑部尚书陈培元……
若这件事和陈培元有关,如今事情已经闹开了,他的病按理说也应该好了啊,可他还是卧床不起……
马玲珑好端端地跑去见了郦安然,两个人的关系势同水火,却能在一间屋子里谈话,可见这件事或多或少和马玲珑是有关系的。
思及此处,沈落的脑子中忽然闪过护军参领马廉的名字。
马廉……他竟知道西宛副使被杀案的细节,如今这件案子…苏执……
苏执!?
心中一道灵光炸闪,沈落忽然明白了什么,看了一眼还在摆弄胭脂盒子的芙兰,边转身边匆匆说了一句:“你马上去当铺找顾临晏,让他好好盯着刑部尚书陈培元的宅子,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出去!”
芙兰被沈落忽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手中的胭脂盒子险些打翻在地,只一瞬,她随即反应过来,‘腾’地站起身子,看着沈落已经跑开的背影,只来得及喊了一句:“王妃!你小心啊!”
很快,沈落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拱门处。
越休跟着苏执出府去福来客栈提人了,府中无人可用,沈落自己也来不及换身行头,坐马车又太慢,心一横,她只能从马厩牵了一匹精壮的马骑马过去。
温柔恭顺这么久,今日却要长街策马,届时皇城中只怕又要掀起对她的议论了。
顾不得这许多,沈落翻身上了马,一夹腿,马蹄扬起一道尘沙,绝影而去,只余身后的看马小厮站在风尘中目瞪口呆。
摄政王妃竟这么英姿飒爽?
一路疾驰过长安街,朱雀街,沈落终于策马拐进了远安街,可是甫一冲进远安街,她便发觉街上的人比之往日多了许多。
心中不安之感渐渐强烈,沈落在路边拴了马,左避右闪地穿过层层人群,终于靠近了福来客栈。
客栈外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客,有人已经在低声议论。
“这摄政王竟这般草菅人命,实在是狠毒啊,只可怜了那对老夫妇啊……”
“摄政王不是一贯心狠手辣吗?连皇上都要怕他几分,这两条人命算什么,只怕这次又是枉死咯……”
……
沈落的心沉了下去,一时间只觉得心口似有千斤的重量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
终究是迟了一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