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接连出事,定会辱没门楣!”康欣馨一时惊诧,竟将心中所猜所想脱口而出,一说完,连自己也愣住,忙闭了嘴低下头去。www.jiujiuzuowen.com
沈落笑笑,没有接话,却是又说了另一桩事:“听闻宫中有一位舒嫔,家乡就在这龙井的产地,西郡。”
沈落的目光转而落在桌上的茶具:“这位舒嫔的父亲从前是西郡知府,后来舒嫔进了宫,她的父亲却是因为侵占百姓良田,杀人害命,被我家王爷下令斩杀了。家道没落,族氏蒙羞,可如今这位舒嫔在宫里,仍旧是荣华富贵,倒是从前在西郡时,她与生母皆不得宠爱,过得甚是艰难,后来一朝事发,她倒也把自己和生母摘得干净,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康欣馨听完沈落这番话,只觉得胸腔中似有鼓擂,心一阵阵地跳得厉害,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被沈落的话惊着了,惶惶愣了半日,这才回过神,身子朝沈落倾过去,压低了声音道:“王妃的意思是……”
后半截话却是没说出口。
沈落扫了一眼康欣馨因为激动而隐隐有些泛红的脸庞,抬手掩面,娇笑了一声道:“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今日闲得慌,碰巧遇着康小姐,故而随便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罢了。”
康欣馨颇有些茫然,却见沈落径自端起了桌上的茶浅饮了几口,竟是饮尽了,随即便站起身,理了理裙裾,朝她一笑:“今日拉着康小姐说了这会子话,想来康小姐的丫鬟在门外已经等得着急了,不如我这便送了康小姐出去?”
竟是下了逐客令。
康欣馨忙站起身,福了福身子,作势便要跟上沈落的步子,却见沈落又回过头,看向了珊瑚方几上康欣馨未得机会饮完的西郡龙井。
“这龙井虽非顶尖,但也是好茶,到底寻常难得,康小姐不再品一品了吗?”
康欣馨的目光也落向了方几上的茶水。
那龙井茶静静地放在桌上,茶面没有一丝涟漪,翠绿的色泽如同无人涉足的深潭,既让人恐惧不安,却又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诱惑人心的并不是茶,而是它背后象征着的权利和荣华,世上能抵挡富贵与权势诱惑的人少之又少,而康欣馨绝不会是其中一个。
康欣馨看着那抹翠绿,似是透过茶水看见了什么别的希冀,眼睛中猛然闪动着激越的光芒,她笑道:“不必再品了,想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完,康欣馨朝着沈落会心一笑,沈落点点头,复又迈开步子送了康欣馨出门去。
只刚下了楼,沈落自然是没出来露脸的,芙兰却是迈着碎步快速地走到了康欣馨的左近,低声道:“我家王妃说今日让康小姐受累了,特备了几匹不像样的缎子,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但请康小姐不要嫌弃,全当是王妃的一点心意。”
康欣馨自然知道所谓的‘不像样’‘不贵重’,定然都是谦辞,看了看芙兰,再看看芙兰身后远远站着的华懿,却都是空着手的。
见康欣馨略一愣,芙兰忙道:“缎子已经让人送到马车上了,康小姐回去的时候别落下便是,不过我家王妃不事张扬,今日相见之事,还有那几匹缎子,烦请康小姐自个儿寻个由头,莫要声张。”
康欣馨会意,立马朝芙兰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许是康府中这几日太过吵闹,快要出静心庄的时候,康欣馨竟难得起了几分想多留一会儿的念头,直到上了来时坐的那架马车,康欣馨忍不住又掀开车帘再看了一眼静心庄的大门。
这静心庄名曰静心,却是因为那女子的几句话,就让她的心没办法静了……康欣馨低头瞥了一眼膝边那三匹淑懿斋的碧霞云纹锦,布料流光溢彩,花纹精致繁琐,以三房在康府的地位,以她和母亲在康禄心中的地位,这样好的缎子,已经是许多年不曾买过新的了。
康欣馨自嘲一笑,放下了车帘。
……
许是因为快到了册妃的日子,除了皇宫,如今皇城各处的铺子也是十分忙碌。
不仅是高门大户知道这是各家相看儿女的机会,就连底下的平头百姓们也是知晓的,他们虽然不能进宫去看看热闹,沾染贵气,但有了这样的机会,有钱人家总是要预备许多东西,商户铺子便可以趁此机会叫卖推售,赚个盆满钵满。
衣裳是女子顶顶看重的物件儿,这样的场合自然要穿最出挑的衣裳,无论料子做工皆是要细细考究,且还必须是最时兴的缎子和式样,自然,小姐们全都出来逛街采买了,公子们虽是不如小姐们在意这些,但到底要撑个脸面,便也几乎倾巢出动了。
因着淑懿坊和淑懿斋俱是在平德街,这里便又格外热闹,摄政王府的马车只到了平德街的街口,便被堵得寸步难行,沈落一行三人只能下了马车,徒步走进去。
实则沈落拿得出手的衣裳已经够了,并不必再来凑这样的热闹,可偏偏苏执明日便要回来,特差人带了消息,让沈落给他置办几件新衣裳。
苏执的身形沈落大约是了解的,但终究没用尺子量过,是以做成成衣是不行了,且时间也不够,只能先去淑懿斋选几匹缎子。横竖是花摄政王府的钱,沈落不过出出力罢了,却也还算乐意,倒是账房的孟鹤,为沈落拨银子的时候板着一张脸,甚是不满。
在上殷皇城,除了天下首富上官氏,花钱最大手大脚的便属苏执了。不过是因为苏执的缺点太多,什么心狠手辣,什么仗势欺人,什么忤逆犯上,这些缺点个个不小,而花钱一掷千金的败家子行径,反倒不是格外引人注目了。
沈落裹挟在人群中,与华懿芙兰贴得紧紧的,这才没被挤散,好容易到了淑懿斋的门口,竟是足足花了半个时辰,且一进门,沈落便看见了一个极不愿意遇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