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门前望出去,是一丛远山,远山原是青黛色,随着这几日秋风扫落,大片大片枫叶像是吮足了血色和天边红霞的妖魅,眨眼间便红透了半边天。
墨初的眼眸中波光粼粼,波光粼粼中又反射着那样别致的枫叶红,更衬得她肤白胜雪。
柳言欢心下有些不安,下意识转头看向墨初想要同墨初说话,可是墨初此刻似乎已经认命亦或是绝望,双眸平静的妩媚,其中有些许妖魅和讨好之色满溢出来。
这是……红楼妈妈常说的……欲语还休,欲迎还纵。
柳言欢的拳头便握紧了些,“小姐,你放心,我一定会护着你的。”
墨初转头,瘦猴和胖虎都已经站到了门外,喜悦满满的洋溢在两张脸上,他们似乎为自己的货物令客人满意而狂喜。
而柳言欢,眼中却是出现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事到如今,你还想做什么?”墨初淡淡一笑,嘲讽的勾起了唇角,“大约我们都等不到柳奕欢君临天下的那一天了。”
她像是那漫山遍野的红枫,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打算。
“墨初,不会的。”柳言欢坚定的摇头,“我知他们会来,但不确定他们会来,所以才将你一同拐了来。”她目不转睛的望着墨初,眼底有一抹微亮的光。
墨初眼底的光却是彻彻底底暗了下去,“七日过去了,谁也没有来。”
她怔怔笑了起来,“言欢姐姐,不会有人来的,我们……不过是棋子罢了。”
柳言欢心底最后一抹希冀也彻底灭了下去,她苦笑起来,“是我错了,将你也拖了进来,很抱歉。”
她看得分明,摄政王楚迟对墨初是有情意了。可是她到底是高估了这一份情谊,教自己临死前,还是拉了一个垫背的。
墨初轻轻摇头,“人之将死,大约也没什么不可原谅的。”她说着站了起来,不明缘由的冲着柳言欢行了一礼,“大约还是欠你一声抱歉的,你不记得,可是我记得,当初那暗无天日的岁月中,你给我的温暖,教墨初此生难忘。”
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那都是支持着墨初苦苦等待的缘由之一。
虽然那场等待如同此刻一模一样,但是也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些许光亮。
柳言欢也有些动容,半晌释然一笑,“也罢。”
说着她站了起来,“是我对你不起,上一次害你差点死去,这一次我尽力不让你死去吧。”
她唇角的笑容凄凉,但是却罕见的重新有了几分长安柳家小姐的清贵之气。
似乎这一瞬,她心底长长久久按捺住的自尊自傲,以及骨子中带着的清贵人家的倔强,像是雨后春笋一般,簌簌的冒了出来。
“季大人,您终于来了,两位小姐都已经准备好了。”屋中轻轻呢喃,屋外瘦猴和胖虎也终于盼到了他们想要看到的那个人。
季清大步走到门前,一眼便看到两个小姑娘端庄坐在桌边,如同受了惊的小鹿一般的眼眸惴惴不安的望着自己。
是她!
他心头一喜,大步走了进去。
“欢儿,还记得我吗?”他目标明确的冲着柳言欢行去,墨初识趣的站了起来,退让到一旁。
柳言欢迷茫的站了起来,语气谦卑却矜贵,“您是?”
一瞬间,她知道这人为什么要费尽千辛万苦将自己掳到蜀中来了。
秦良娶亲的时候,柳言欢是去过的。
那时候,十里红妆铺路,百里长龙迎亲,千里彩绣万里招,这桩婚事……是长安城中百年难遇的盛事。
一个是蜀中道使季然的千金,一个是刚刚中举的书生,两相结合,虽是一场佳话,但难免有人讽刺秦良靠着裙裾关系上位。
而秦相夫人也不是有着秦良带进屋门的,而是一个风流俊逸的男子背着秦相夫人,一步步踏进的秦相当初那小小的、破破的府邸。
柳言欢站在酒楼高处,看到那男子不舍的扣着秦相夫人的手,眼中低低隐忍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她有些好奇,下了楼,上了另一侧的阁楼。
阁楼正对着秦相当时那矮小的屋舍,红烛尚未燃透,夜色也尚未薄染,他们俩依偎在门前,大红盖头掀开,露出秦相夫人那张略显稚嫩和无措的脸。
男人紧紧拥着秦相夫人,低头温情脉脉的吻着她。
柳言欢当场愣住,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欲在此处行苟且之事。
前院,秦良正在同宾客觥筹交错。
后院,他的新婚妻子却是在昭昭明日下旁若无人的同男子苟且。
衣衫褪落,柳言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到那桌上。
桌角尖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桌上的酒盏瞬间噼里啪啦的落到地上。
她仓皇抬头,刚刚好对上那一双如同鹰隼一般冷酷无情的眼眸,吓得她落荒而逃。
第二日,柳言欢便被那男人堵在了街头。
“你欲何为?”彼时她尚且不知天高地厚,一双清亮的眸子大胆的鄙视着眼前男子。
“求你,不要说出去。”
柳言欢冷冷哼了一声,“下三道的人,不值得本君多费口舌。”
柳家清贵,言欢乡君更是大陈女子的典范。
言罢,她高傲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可惜,“下三道”这三个字到底是刺中了季清心头最隐蔽的痛楚,柳家之事,他于其中又有多少的贡献,这些都是不可数的了。
季清每条挑了挑,轻笑道:“言欢乡君不记得本官了吗?”
他说着,上前攫住柳言欢的下巴,语气森然,“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本官是谁?”
柳言欢无措的扣紧季清的手,奋力的想要将这只手掰开,只能勉强低声道,“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
这样不屑的态度果然刺痛了季清的心脏,他反手就将柳言欢甩到地上,一脚踩到她的脸上,“乡君再好好看看。”
柳言欢猝不及防吃了满嘴灰尘,可是心底却是更有底气了。
原来……下三道的人倒是一直将当初的事情记在心头的。
于是她更是冷冷一笑,“大人可比用‘乡君’两个字来挖苦我,当初的乡君早就成为一抔黄土,现在的柳言欢,不过是红楼的姑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