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墨夫人送走,墨柏转头重新看着墨初,“你还不走吗?”
墨初挑眉点头,“这便走了,不过这日头如此毒辣,便要下葬了吗?”
墨柏的目光落到那沉重的棺淳上,“这才是最好的时候。”
墨初明白过来。
秦相夫人害怕,所以特意选了一个太阳毒辣的日子和时候。
若是真有惶惶怨魂索命,也会被这毒辣的日头晒得灰飞烟灭吧。
墨初勾了勾唇,“可惜,最歹毒的恶鬼明晃晃站在日头下面,阳光却像是温柔的呢喃,一点点拂过墨初的面庞,教她整张脸莹莹如玉。”
她虚了虚眼,于这明晃晃的日头下面,墨初突然怔住。
秦相府门口,一个笑得慈祥的道士站在那里,正在冲着墨初招手。
他是谁?
墨初眨了眨眼,总觉得眼前的人似曾相识。
而再欲仔细查看,那道人已经走出去半里,又冲着墨初晃了晃拂尘。
墨初抬脚就追了上去,流萤不明就里也急忙跟了上去。
闲云走两步歇一会儿,又走两步歇一会儿,总算是等到了墨初慢腾腾跑了过来。
“哎呀,丫头,你这也跑得太慢了些吧,贫道都快要等不及了。”
墨初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眉眼冷淡的看着面前笑眯眯的道士,冷冷发问,“你是谁?”
“你认识我的啊。”闲云闲闲的看着墨初,“怎么,想不认账了?”
墨初拧眉看着他,脑中有一个影子绰绰约约的浮现出来。
一艘小船,一盏灯,还有一盏莲花灯……
流萤轻轻扯了扯墨初的衣袖,“就是他救了你,小姐。”
流萤是认识闲云的,但是那时候墨初昏迷不醒,于是她便贴心的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墨初。
墨初咬唇站在原地,闲云也不跑了,气定神闲的站在离墨初不远处。
好半晌,墨初才冲洗你抬头看着闲云,斩钉截铁道,“对,我认识你。”
闲云便笑了起来,“这才乖啦,墨初小姐,能请贫道喝杯茶吗?”
他的目光贱兮兮的落在一旁的茗阁中,“听闻这是整个长安城最有名的茶楼,楚迟那小子应该很有钱吧?”
墨初的目光随即看向那清隽的“茗阁”两个字上,倏忽莞尔一笑,“自然可以,但是道长喝了我的茶,便要知道代价不低的。”
闲云点头,“这是自然,贫道从来都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
*
是夜,月色明朗。
墨柏着一身素衣于夜色中穿行,手中秉着一盏惨白色的灯笼,灯笼上跑马观花的绣着一面面图案。
而他的身后,跟了两个颤颤发抖的男人。
眼瞧着越走越偏僻了,两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有些心惊胆战。
丁二一路上都在向丁大使眼色,眼睛都快抽搐了,丁大才怯生生的问了一句,“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墨柏头也没回,只顾着低头赶路。
丁大便默默咽了口唾沫,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倒不是他们俩想来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实在是……妻儿老小全都掌控在墨柏手中,一家子的性命,他们哥俩哪里敢不从呢?
更何况,墨柏出手大方,就陪着走这么一趟,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二百两,都够他们一家老小制上几亩薄田,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了。
却没想,这时候墨柏幽幽转头看了两人一眼,丁大一晃神,脚下一歪,一个屁股蹲儿就摔倒在地上。
“少……少爷。”
“到了。”月色下,墨柏神情莫测,看起来就像是从寒窖中爬出来的魂魄,没有半点人气。
侧了侧身,两人的目光一下子便撞到了那垒垒堆起的坟头。
“少爷,到……到了?”丁大只觉得自己牙齿在打架,舌头也捋不直了。
丁二就更别说了,在看到坟头的那一刻便直挺挺的晕倒在地上。
墨柏蹙眉看着两人,好半晌才纡尊降贵的点点头,“快些挖。”
三个字差点吓得丁大魂飞魄散。
这坟头,一看就是新垒上的。
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非得在半夜来刨人家的坟?
丁大下死手掐住丁二的人中,丁二一声惨叫醒了过来,战战兢兢的压根儿就没有力气。
墨柏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挖开而已,其余的不用你们。”
“是……是少爷。”丁大急忙冲着丁二使了个眼色,两人杵着铲子和锄头上前,奋力挖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高高垒砌的坟头被铲平,露出那上好的棺木。
墨柏拎着灯笼上前,一眼便看到那尖尖指甲留下的抓痕,以及抓痕旁边那乌黑色的血迹。
于是他将灯笼放到棺椁上,俯首抚上那凹凸不平的棺椁。
丁大和丁二两人站在不远处,只觉得胆战心惊。
“好了,你们走吧。”
墨柏头也不回的丢了一袋子钱,“远远的走,无论向谁告密,你们都活不过明天的。”
两人赶紧捡了钱,跑得比兔子还快。
快些搬家,今晚就收拾好,明天天不见亮就快些出城!
听公子的,远远的走,远远的走!
而孤零零的棺椁之上,墨柏轻轻的俯身贴了上去,“妹妹,还在吗?”
郎朗月色之下,一个素白衣裳的男子躺在上面,一盏孤零零的灯笼立在棺头,与天上的月亮交相辉映。
墨柏静静等了好久,久到四周寂静,鸟虫失鸣,终于棺椁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声。
“呼,太心软了。”他跪坐在上面,从怀中掏出一把小撬斧,一勾一翘,那钉在面前的钉子便露出了头来,再微微一使劲儿,那钉子便破开来。
接连几个,棺盖终于松动几分,棺椁中那呜呜的哭声试探着停了下来,一下又一下唾沫吞咽声从其中响了起来。
“娘,是你吗,娘?”
墨柏敲落钉子的手一顿,好半晌才嘲讽似的勾了勾唇,三下五除二将剩余的钉子全数给敲了出来,然后猛地一用劲儿,将那棺盖推开了来。
墨姝一轱辘从其中爬出来,正欲抱着墨夫人痛哭一场,却一抬眼便瞧见了冷冷淡淡的墨柏。
卡在嗓子眼的“娘”出不来,下不去,兀自卡了好半晌,憋得墨姝整张脸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