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发现落入池塘的南汶已是半个时辰后。
南汶呛了水,现在还伏在榻边剧烈咳嗽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上来。
老太太赶来时,南汶挣扎着摔下了榻,跪在老太太跟前,哭诉道:“祖母,您一定要替孙儿做主啊。”
“好端端,怎么会落水?”老太太自然不会认为他是自己掉下去的。
“是温府的人!”南汶声音很是激动,“没错,就是他们!”
“可有人看见了?”老太太沉了脸,声音也冷了几分。
南汶却是愣住了。
那会儿根本就没有人看到!
后知后觉,南汶这才反应过来是他们捣的鬼。
他们还说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思及此,南汶不知是冷还是怕,浑身抖如筛糠。
“他们报复我,祖母,救救孙儿,孙儿会被他们折磨死的。”
他的情绪激动,双手紧紧拽着老太太的衣摆,“祖母!祖母您救救孙儿,他们要杀我……”
老太太见他这副模样,长长叹了口气,旋即吩咐嬷嬷,“让人好好伺候他,莫要出了什么闪失。”
“老夫人,三夫人那边……”嬷嬷欲言又止,不敢直言。
老太太思索片刻后这才缓声道:“派人去接她回府吧。”南汶成了这副模样,她不知如何与三房交代。
“祖母!祖母您别走,您得救救孙儿啊!”
小厮上前将人拉扯开扶上榻。
“他们还会来的!还会来!”南汶指着窗子,“把窗户封死,快!”
小厮迟疑着,看着自家少爷宛如一个疯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
“滚出去,都滚出去啊!”
小厮阖门退下。
南汶缩在床榻角落,盯着门的方向,不断的喃喃自语。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外面天色昏暗下来。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来人的脚步声极轻,若非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半分。
蜷缩成一团的南汶猛然抬头,只见自己榻前站着一道身影。
他刚要张嘴喊,就被一记凌厉的掌风袭来,话都堵在嗓子眼,连呜咽的声音都发不出。
他瞳孔收缩,身子紧紧贴着床壁,拼命摇头。
来了,温府的人来杀他了。
那人带着面具,看不到本来的面目,他上前擎住了南汶的下巴,将一粒药丸塞到他嘴里,迫使他咽下去。
“好好享受吧。”面具后的人,唇边勾起一抹轻笑。
南汶不断摇着头,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来去自如,鬼魅一般。
因为不知道那药丸到底是什么,吃人会让人如何,一整晚的时间,他都在无限的恐惧中度过,更不敢合眼,生怕一闭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次日一早,小厮打来开门进来侍候他洗漱用饭。
刚挑开床幔,就被南汶直勾勾,带着血丝的眸子吓到了。
“少……少爷……”
“呵呵,呵……”南汶从喉间溢出极为怪异的笑来,他缓缓扬起头来,面色灰青,看着着实吓人。
小厮一屁股坐地上,“少爷你……你怎么了?”
南汶却只顾傻笑着,已是神志不清的样子。
“快来人……来人啊,少爷病了!”
……
南汶疯了。
乔氏连夜赶回侯府,刚下马车,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乔氏脚下一软,险些从马车上摔下去。
她紧紧扶着嬷嬷,双眸微微颤动着,“你再说一遍……汶儿,汶儿他怎么了!”
她的力气极大,指甲隔着薄薄的衣裳,掐的嬷嬷生疼。
“夫人切莫着急上火,一时受了惊吓也是有的,老奴……老奴这就扶您去看四少爷。”
前来回话的小厮却是接话道:“郎中已经确诊,四少爷确实是疯症。”
乔氏眼前一黑,脚下虚浮,即使被嬷嬷扶着,仍是瘫坐在地,嬷嬷怎么都扶不起来。
她无声哭着,几欲晕厥。
离府才半月余,怎么就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会。
夜风微凉,吹过寂静的府门,晃门前两盏昏暗的烛火,在地面投下斑驳凄凉的光……
锦棠阁。
“求老太太做主。”乔氏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不过片刻,额前已是一片青紫。
“汶儿他只是醉酒,失手将人推下去,没酿成什么大错,他们怎么就这么狠心,将汶儿折磨成这样。”
“好狠,大房好狠的心啊……”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贱人,竟然将我唯一的儿子逼疯,他们安的什么心!”
“有什么事冲我来,何必要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乔氏眸中不断有泪滑落,额间伤隐隐渗出血来,不住哭喊道:“求老太太做主。”
老太太躺床榻上,紧紧阖眸,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
嬷嬷守在榻边,将敷在老太太额间的热毛巾更换了。
“老太太,您不能不管我们孤儿寡母啊,求老太太做主,求您了。”
安静的屋内,只听得凄厉的哭喊声,以及那清晰的磕头声。
听得人心里难受得慌。
不知过了多久,乔氏跪趴在地,快要晕过去时,只听得一道苍老带着疲惫的声音响起。
“我自会替汶儿讨一个公道,事已至此,你先回去歇着吧。”
乔氏扬起头来,抬手擦去脸上的泪,一手托着墙,一手扶着嬷嬷的手站起身来。
脚下如千斤重,缓缓朝外走去。
夜凉如水。
风徐徐自微开的小窗吹入。
屋内烛火摇曳,暖黄的烛光映照着一室静谧。
“落宝,你跟我说句话。”
软榻上,落意整个人靠着软枕,歪头看着窗上倒映着的物影,乔乔蜷缩在她脚边,眯眼看着自己的主人。
南云衡坐在她旁边,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颊,“落宝,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落意叹了口气,摇摇头,半响才缓缓道:“我担心我的铺子。”
听到这样的话,南云衡有些哭笑不得,“落宝,我的家产还不够你花的吗?你怎么如此贪心。”
落意转眸,认真去看他,“可只有铺子是我的。”
家产,都是他的。
聘礼也是他的,她除了铺子什么都没有。
“谁说的!”南云衡垂眸看着她的侧颜,“你还有我……”
“落宝,你不光有铺子,还有我。”
落意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来,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这个味道,让她莫名的安心。
“这次,就将从前的旧账一次算个清吧。”她缓缓出声道:“云衡,三房欠你的,就借着我的由头,向她们要回来吧。”
这样也算是她帮了他一把。
虽然误打误撞,时机却刚刚好。
“这样,你就不用装病了。”她轻轻说着,声音带着糯糯的尾音。
南云衡伸手想要揉她的发丝,忽然想起什么,一瞬顿住。
“落宝,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又想着和离吗?
不准!
他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