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金陵城的雪也越来越密,天气愈见严寒。www.mengyuanshucheng.com
苏府偏厅。
梅长苏温和的看着笑谈的言豫津等人,眼底隐隐流露出委屈之色。
几日前朝堂论礼,他冒着寒风去送别周玄清老先生,老先生是他恩师故友,这次为了他的事拖着年迈身躯金陵一行,于情于理都该去送一送。
那日回来后他就病倒了,犹记得当时月华的脸色很不好看,想到他出门前就解释过这趟非去不可,所以他也没放在心上,可这都五天了,月华都没同他说过话。
“月兄,你不吃柑橘吗?”言豫津疑惑道,这一筐是从岭南走水路运过来的极品,他都吃了几个了,月兄竟然一个没吃。
瞥了眼果盘月华鄙夷道,“你们就没闻到这上面的硫磺味?也不知是和什么杂物一起运的,平白坏了柑橘的味道。”
梅长苏一怔,他手里的柑橘也已经吃了半个,可是他一直在思考月华的事,竟没有一丝察觉。
他竟然这么在意吗?
他出神之际言豫津已经拿起柑橘闻了闻,傻眼道:“我怎么没闻出来?”
“因为你蠢,你看我们飞流多聪明。”月华指向坐在廊前的飞流。
萧景睿恍然,“难怪飞流一个没吃。”
此时梅长苏已经回神,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月华,也挤进这场谈话,他敏锐的察觉到这和近日的黑火有关,旁敲侧击了几句就将话题扯到了言豫津身上。
没过多久言豫津两人起身告辞,月华照例要回屋却被梅长苏叫住了,“等等。”
被叫住的人果然停了下来,回身用疑问的眼神看着他,梅长苏沉默片刻,淡淡道:“月兄若是对苏某有何不满大可直言。”
月华双眼眯起,眸光透过眼缝肆无忌惮的在梅长苏身上逡巡游弋,就这么无声打量着。
几息过去见月华还是没有挪开眼的打算,梅长苏从镇定变得紧张,那张清隽的脸平静如初,食指却无意识开始搓动着拇指。
“梅宗主误会了,月某还要回屋配药,梅宗主若是无事我就走了。”月华看了半晌也没见那张脸有别的表情,已是打算放弃了。
见他转身欲走,梅长苏下意识就要开口,张开嘴又生生忍住了,总觉得继续问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紧抿着唇眼里眸光闪烁,犹豫不决。
月华走到门口也没听到书生开口,几不可闻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他不和病人置气。
回身挑眉道:“你说你去见周玄清,可我怎么瞧着是去会美人啊?”
还是个大美人!
自打书生用几个稚子打发了百里奇,金陵城里就有霓凰郡主爱慕苏哲的传言,当初在谢府还有个叫夏冬的为这事儿特意来见书生。
书生出门那日天气不大好,他跟在后面也去了,结果看到书生和霓凰在亭子里说话,两人举止格外亲密。
梅长苏只想着月华是不是以为自己骗他,也没在意到这话里的意思透露了他又被跟了一次,解释道,“我出门时不知霓凰会跟来。”
“你还抱她了。”
原来他是因为霓凰才这样,难道他喜欢霓凰?
想到这一点梅长苏脸色不自觉僵硬,双目紧盯着月华,不放过一丝变化,平静道:“原来月兄喜欢霓凰郡主,郡主英姿飒爽月兄心动也是理所应当。”
月华有些莫名其妙,“谁说我喜欢了,我讨厌她!”
这话掷地有声,梅长苏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也没看出一丝不对,暗道是自己想岔了,又怕他和霓凰有什么过节,小心措辞道,“霓凰与我是旧交,若是她哪里惹了月兄不快,看在我的份上还请月兄揭过可好?”
月华阴阳怪气的笑笑:“怎么梅宗主这是怕我找郡主的麻烦,要替霓凰郡主赔罪?”
“月兄与郡主都是我的好友,自然不愿见二位有何嫌隙。”梅长苏坦然承认。
好气哦。
月华也不知道自己讨厌那位郡主哪里,反正她抱书生就是不行,“好啊,那你以后都不准抱她。”
梅长苏面色微变,一个怪异的想法陡然出现,不动声色试探道:“那要是我抱别人呢?比如宫羽姑娘,豫津,景睿?”
月华只脑海里一想那画面,气呼呼道:“不行!”
心里咯噔一下,梅长苏默然轻叹,有些事他该好好想想了,神色如常的赶人,“苏某懂了,月兄去配药吧,我也要休息了。”
月华这会儿倒是不肯就这么走了,非要梅长苏应承他,得了准信才欢欢喜喜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独坐良久的梅长苏突然笑了起来,初时欣喜无限,渐渐转为悲凉落寞。
入夜月华照旧要与梅长苏同睡,却被拒绝了,没等他开口书生先说了好一通话,最后月华自然是被忽悠瘸了。
不能抱着书生睡了。
他有些遗憾的想。
不过这份遗憾没有持续多久,原本他见梅长苏病好了,书生似乎又不乐意和他同睡,他便同意了,可没想到才两天书生的身体就又变差了。
略一把脉月华就知道了病因,冷着张脸不知道说什么。
第一次把脉时他就知道病书生的身体容不得他费神,卷入朝堂争斗与自杀无异。
“你别这副表情,我的抱负你知道的,很严重吗?”梅长苏心里一紧,他还没见过月华表情这么凝重过。
“什么叫严重吗?是不是明天就死了才叫严重!梅长苏,我收回我的话,你要是再这么思虑过度别说三年,两年我都不能保证!”月华冷冷道。
他这话却没吓到人,梅长苏的重点全放在了那句两年身上,听这话里的意思就算是到了现在,月华也能保他两年的安危。
看着那张冷冽中藏着关切的脸,梅长苏陡然觉得自己过于自私,他明明已经发现月华心悦他,他应该让这人离得远远的,早些忘了自己,何必把心思放在自己这么一个注定快死的人身上。
可就因为这人的医术,也因为自己那点隐秘的心思,他自私的当作什么也不知道。
月华见书生看着他不说话,心道是不是自己语气太重吓着他了,温声安慰:“你别怕,我一定有办法的。”
看样子,他要再跑一趟琅琊阁了,希望那几个糟老头子识趣儿点。
“我不值得你如此,你应该找一个能同你白头偕老,共度余生的人。”
“书生你什么意思?”月华皱眉道。
梅长苏忽略掉心头的不舍,一字一句道:“我的身体你比我清楚,何必守着我这么个必不长久的人。”
“那有什么问题?你活多久我就活多久。”
月华对自己的生死是没有概念的,不过就是从一个世界跑到另一个世界,体验另一种人生罢了,他想通了,这一世他想跟着书生。
他说得满不在乎,对生命的淡漠让梅长苏心底一震,只以为这个人爱他到命都不要了,劝他移情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屋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而暧昧,直到黎纲进来,
“宗主,靖王殿下来了。”
呼,梅长苏松了口气,将心思转回了夺嫡上,还没等他开口让月华回避,就听那人淡淡道:“让他进来。”
黎纲没搭理他,静静等待着自家宗主发话。
扫了一眼梅长苏就知道今天月华是铁了心不肯回避了,只能无奈叮嘱他不要乱说话。
于是乎靖王进来时诧异发现今天多了一个人。
还是那日出现在校场那位。
两人寒暄了一句就说起了正事,月华静静站在一旁,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若不是梅长苏出汗时他会过来擦掉萧景琰险些以为是自己眼睛有问题。
在靖王又一次将眼神飘过去的时候梅长苏无奈道:“我只是让你别乱说话,又没让你这样收敛气息,殿下怕是以为我在身边养鬼了。”
原来书生想事情的时候会搓手指,
记住了!
回神的月华无辜眨眼:“啊?”
被点名批评的靖王有些不好意思:“先生莫怪,还有一事,户部沈追正在查一桩大案,我忧心他的安危想请先生派人保护一二。”
梅长苏欣慰一笑:“连私炮房的事都告诉你了,看来你们的交情不错。”
新的话题开始,月华听话的没在收敛气息,坐在一旁听着书生侃侃而谈。
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二次听梅长苏和靖王谈话,彼时的书生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种耀眼的光芒,一股无法言喻的吸引力每每让他移不开眼。
所以那天在校场上他才会现身吧。
即便明知他不会有事,还是想给他出气。
交代完了事情靖王很快就走了,月华皱眉道:“他又蠢又天真还说你狠绝。”
要不是书生强调过靖王的重要他早就动手教训人了!
梅长苏淡淡一笑:“他说的没错,刚刚我说的你也听到了不是吗?”
“可我觉得你说的也没错啊,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做的又是夺嫡这样的大事,于你而言一不小心就要送命,自然要格外谨慎,你很仁慈了,只是扣个人而已,换作我早一颗毒药下去了。”
咳咳。
梅长苏被他说的呛了一下,咳了两声若有所思道:“当初怎么不给我毒药。”
“我原本是打算控制你来的,那你不是病重嘛,再说了你又不会武功,我才不怕你不答应。”月华直言不讳。
KO!
梅长苏脸上的笑僵了一瞬,你可以不这么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