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正要押着葛潘上山的方多病探出头,而后一愣,看到林子兮,忍不住笑起来,“林姐姐!你终于来啦!”
笑了一会儿,似乎想起什么,他又敛了笑,轻咳两声,故作老成道,“咳……正好,我们现在要押这葛潘上去交案,林姐姐,你是休息一下还是跟我们一起上去?”
虽然赶路,但休息的事儿,林子兮可没有亏待过自己,“这才晌午呢,休息什么?我跟你们一起上去吧!”
“嗯!”
“这位是……”林子兮瞥了一眼李莲花和李莲花旁边背着刀的男人,唔,虽然脚步虚浮好像内力不深,但是样子挺帅,气势也蛮足的样子诶!
“哦……他叫阿飞,就是个打杂的。”
林子兮默了默,想着或许是以后一路同行的小伙伴,便打了个招呼,“额……你好,阿飞?”
那个叫阿飞的看了她一眼,“你就是那个林医仙?”
“……”
他细细地看向她,忽而眉头一皱,“武力尚可,却为何像个软柿子?”
他看向李莲花,“和某人倒是臭味相投。”
“……”软柿子……这是嘲笑吧?明晃晃的嘲笑吧?他们不熟吧?
自认还算礼貌的林子兮捏拳抵了抵自己的额头,“李神医,他这样不会被打吗?”
也没见他武功高强到哪里吧?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狂啥?!
“额……林医仙不必介意,他就是这个性子,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李莲花打着圆场。
“哼!就是!林姐姐,你别理这个自大狂!”
自大狂……
林子兮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把嘴里的吐槽吐出来了。
“哼。”
走到一半,李莲花和阿飞准备去百川院旁边的普渡寺寻找阿飞的一位故人,便让他们先走了。
这两人似乎有事儿。
林子兮滴溜着眼珠,可,还是先去百川院看看吧,找回了李相夷的少师剑,乔婉娩此时一定心绪起伏难以平静,她既然特意写了信给她,那她也应该要好好关心一下自己这个新朋友嘛!
而事实却似乎并不如林子兮所想——
乔婉娩好像还挺平静?
“你怎么想?”
乔婉娩的房间内,林子兮和她相对坐着。
乔婉娩静静地坐在一边,给她倒了一杯茶,正要递给她,却又顿了一下,她把茶杯放下,转而取了一个方糖出来,递给林子兮,“江卿,你尝尝这糖,是不是甜的?”
林子兮狐疑地看着她,慢慢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糖咬下,“额……好甜。”
她都有些被齁到了。
乔婉娩却是忍不住笑,“是吧,特别甜。”
“所以呢……”
“江卿,你说,怎么会有人一边挥舞着最张狂的剑,一边又吃着最甜的糖啊……”
林子兮默默地看着她。
乔婉娩慢慢地止住了笑,顿了顿,她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可不知为何,这些日子却总想起以前。”
“不是想起那封信,而是想起那封信更久之前的,以前。”
“以前总觉得相夷忙得忘了我,我委屈又无奈,在他的心里,我大概只占了小小的一方,这一方与他的天下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唔……可能这就是年少轻狂叭。”
“年少轻狂……是啊……那时候,我们都是如此年轻气盛,少年轻狂,他爱江湖喧嚣,上行追日,所行越来越远,越来越快,我想追上他,却总是追不上,追着一个可以与日争辉的人,实在太累,太累……在他面前,我暗暗地自惭形愧,总怕自己落了后,再也跟不上他的步子。”
“你要在武道上事业上追着一个武道天才事业批,那哪能不累呢?”林子兮叹道,“你就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就好了呀,他的事业是他的,你的事业是你的。”
“你看……”乔婉娩叹道,“江卿你总能如此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如此豁达,阿娩惭愧——那时的我,只能躲在他的庇护下,等他偶尔低下头来看一看我。”
“那时候,他是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大家都在推着他,往前走,往前走啊,没有人喊住他,让他歇一歇,我也没有……他就这样,丝毫不停歇地往前走着,不回头,没有回头……”
“现在想想,他眼里都是苍穹,却也会因为吃到了一块特别甜的糖而欣喜地盛了满天的星光放进眼里。”
“唔。”林子兮顺着乔婉娩描述的李相夷想了想,有些被萌到了。
“他风光霁月,却也未必不愿意低头看一看身边的草木,如果我早一些同他说起,说起自己的感受,不管他是什么样的选择,我,应该也不会那么遗憾吧……”而不是偏偏在四顾门事务繁忙情况紧张时,写上那么一封信,她不知道那时候是想与君绝决为多,还是盼着相夷来哄她为多。
“相夷出事后,我开始陷入无边的自责,上一刻还在念着与相夷曾经的快乐,下一瞬,相夷似乎在指责我,他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写那封信,上一刻愈是欢喜,下一瞬便愈是痛苦。”
“那现在呢?”林子兮有些担心她的状态,迟疑着问她。
“这些年来,紫衿每每提起相夷的……不好的消息,便令我十分痛苦,令我不敢再想。可每每和江卿你交谈起,相夷还活着的念头便愈深一分,与相夷在一起时的欢喜便又浮现一遍。”
“哼……”这些年,肖紫衿陪着乔婉娩找人,把乔婉娩身边的陌生人挡得七七八八的,乔婉娩很多人、事都是被肖紫衿筛选过一番的,他还经常对乔婉娩提李相夷的死讯和说李相夷决策失误的坏话,乔婉娩想和他说些怀念李相夷的事就会被他挡回去暗暗诋毁或者臭脸发脾气。
乔婉娩是个温柔婉约的性子,她重情、感性,对于肖紫衿明晃晃的喜欢和偏爱,她内疚于自己不能回应,便对肖紫衿多有妥协,林子兮严重怀疑怀疑他有在暗暗cpu乔婉娩。
“那你……你还喜欢李相夷吗?”
“不知道。”
“那你现在是如何打算的?”林子兮顿了顿,道,“如果你最终选择和肖紫衿……我……也祝福你,他对你,到底是不错的。”
或许难得糊涂也好?
十年了……
对一个女孩子来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呀?
虽然不喜欢肖紫衿,但如果是肖紫衿,乔婉娩应该也会过得幸福一些吧,都说才子配佳人,但屠夫手里娇养的花也可以开得娇艳,如果这朵花一直不知道自己是栽在屠夫的花园里的话。
而且肖紫衿只是圆滑又有些爱面子而已,她这些年在江湖行走时,偶尔也能听到肖紫衿和乔婉娩的消息,大体,也还过得去吧?
只是可惜,乔婉娩这样看起来柔柔弱弱却心中光明的女子,她总觉得,她身边应该站着一个朗月清风的男子啊。
“江卿不是说希望我不要困囿于过去,也不要拘泥于周遭吗?”乔婉娩看着她皱着眉一副为难的样子,忽而一笑。
“我说话这么管用的?”林子兮瞪大了眼睛表示震惊。
“是啊。”乔婉娩仍是柔柔地笑,“江卿不知道,在阿娩心中,你早已经是十分重要的朋友了。”
“嘤……”林子兮心中跟掺了蜜似的,她觉得自己好像被说了一句蛮真心的情话,虽然是来自一个最近才转正的多年笔友。
“咳……那,肖紫衿那里?”
乔婉娩低头沉默了许久。
“曾经沧海难为水。”
“遇见那样一个人之后,恐怕很难再全心全意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
“紫衿他陪伴我近十年之久,我原以为自己能够想通,原以为自己能够放下,可愈发想起以前的相夷,便愈发无法放下。与紫衿相处,我愈发觉得歉疚,原本也想过,算了吧,就试着将他放进心里,可我心里总相信,相夷还活着,这样想着,我便无法坦然面对他。”
“或许……我不该同你说他的消息,这样,或许你也能早一些放下,过上自己的生活。”林子兮觉得自己当初有些想当然了。
乔婉娩摇了摇头。
“阿娩还要多谢江卿你给我带来了那个消息,并多番鼓励我。否则,对相夷的感情活生生被歉疚和痛苦取代,岂不是更对不住他?”
“至于紫衿……我若是无法全心地喜欢他,对他也是不公平的,我,不想再蹉跎他的另一个十年……罢了,等赏剑大会之后,我便同他说清楚,我已经无心情爱之事……”
林子兮忍不住笑。
新确定的朋友不会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是挺值得高兴的。
“虽然见面不多,但是我是真直觉对这个肖紫衿不喜,不过他是你朋友,我就不在你面前抹黑他,让你为难了。”
“呵呵呵——紫衿身处世家,自小耳濡目染之下,更在乎名声,但他其实心不坏的。”
“唔……”林子兮耸了耸肩,“那找李相夷的事?”
乔婉娩沉默了很久,林子兮觉得她可能没有想好,人总是如此复杂的,情绪杂乱之时,可能连未来的方向也辨不明。
但她说:
“我等他……等到最后一点执着也磨尽了,就不等了。或许那时我还能喜欢上另外一个人,若不能,四处看看,护一方安宁,为武林尽一份力也是好的。”
林子兮拉了拉她的手,对这个新入了心的朋友忍不住便心软了几分,她脸上热烈地绽开了一抹笑,“阿娩,要不,你跟我闯江湖去吧?”
乔婉娩怔怔地看着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