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迢今天戴的不是坤包。
按摩店前后都有些小生意,那些小姐妹们总爱凑在一起,大家一水的贫穷,谁也别嫌谁,凑合在一起买买这个那个的,也好搞价的。
她今天拿着的便是一起凑着买的手钩包,不大不小,样式也还行,颜色是很淡的,发暗的蓝白色,这边会卖的毛线制品颜色大多热烈且庸俗,霍迢好不容易才挑到的这个。
而后,从里面拿钥匙的时候,今天的塑料袋终于不堪重负,哗啦一下,暗红色的番茄滚了一地,咕噜咕噜,最后在沾着泥土的布鞋鞋帮前停下。
霍迢看过去的时候,黄毛刚好蹲下,他手很大,似乎是常年干活的缘故,手骨凸出的明显,裹着一层皮肤,又太瘦,青筋血管的脉络都很清楚。
一手容纳着两三个西红柿,他动作利落,很快都捡起来,凑合着把塑料袋口和破损的口子冲上,好歹兜住了。
以后才站起来,直接递给霍迢。
他动作实在太自然,霍迢一愣一愣的。
“……你回来了?”迟钝地,把西红柿从黄毛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刚想说什么。
黄毛顿了顿,点了一下头:“嗯。”
“累吗?”霍迢问着,拿着钥匙开锁,门吱哑一下被推开,紧接着,昏黄的灯泡也被拽亮。
黄毛摇摇头。
霍迢想笑,又忍着:“吃饭了?”
还是摇头。
她耐心问:“工作的地方不管饭啊?”
黄毛点头,这次,他出了声,低沉到霍迢险些听不清楚:“临时工。”
霍迢“哦”了一声:“那你进来,和我一道吃。”
黄毛好像愣住了。
“快些呀。”霍迢好像很莫名于他的态度,艳丽的眼型也跟着瞪得圆圆的:“一个人的饭难做得很,正好多一个人。”
黄毛还是没动,她直接伸手,攥住了他细瘦的手腕,把他拖了进来。
作为一个男人,黄毛理应是有点力气的,可他好像又无力得很,鞋子拖地摩擦着声音,似是不情不愿,又似是半推半就,就这么被她一把扯了进来。
“你太瘦啦。”霍迢又说了一次:“你手腕快比我的要细了。”
黄毛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这是真的。
男性骨骼毕竟要宽大一点,可霍迢不是现在大多女性喜欢的纤细薄瘦的身形,她……
黄毛看着霍迢出神。
——很健康,是河水中被经年流水打磨到圆满浑润的石头,是河岸边可跟野草争锋,茁壮而生的花。
霍迢已经把外套脱了,现在天气有些热,屋里穿不住长袖,她里面穿着的是一件细带背心,垂着眼,正认真将菜择好,然后一起放在铝盆里,要往出去。
黄毛立刻起身,抢似的,带着一股蛮劲,把已经被用到变型的铝盆从她手中“夺”了过来,闷头出去,不少一会,外面便传来水龙头里流水哗哗的声音。
霍迢在当中站了站,把落在外头的头发往耳后挽了一下,又去收拾调料,她手顿了顿,扬声:“吃辣吗?”
外面过了片刻,才应一声:“吃!”
霍迢抓了一把干辣椒放碗里,从地上拎起一个荧光绿的暖壶,往碗里倒着热水。
她手脚利落,不到半个小时,两人吃到了饭。
餐桌是个很矮的折叠桌,桌面贴着木纹,但已经破损,露出了下面黑黢黢的颜色,霍迢随手拎了两个矮凳,递给了对面一个。
看着黄毛埋头扒饭,她才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黄毛筷子停了一下,把饭咽了下去:“彭浩。”
“哦……”霍迢点点头,拉着语调,而后才道:“我叫霍迢。”
彭浩没理她,霍迢也没再出声。
彭浩是个太过沉闷的人,吃饭都吃的悄无声息,在霍迢吃完的瞬间,他已经伸手收了碗筷,自觉出去洗碗。
霍迢用两根手指勾着洗洁精的瓶口,晃晃悠悠地走到门口,丰柔的身体斜靠着门框,将洗洁精递了过去。
察觉到她的动作,彭浩本已经伸手来拿,视线却无意间锁在她的腰身上,似是不自然地,生硬地一撇视线,才把洗洁精拿了过去。
霍迢发出了一丝笑音。
彭浩就着哗啦啦流水的水龙头洗着碗,嘴里还留着番茄炒蛋的香味。
次日,他与同伴一起起了个早,预备去找工上,从窄巷子里穿过的时候,彭浩有意无意地往那扇门上扫。
关的牢牢实实,门上的玻璃和窗户都被简陋的床单当做窗帘遮了起来,显然主人还没有醒,他沉默着收回视线,沉默着离开。
回家时已经将近晚上九点,“当当当”,不知道谁家水盆掉地上,稀里哗啦吵得很,他在这细碎的声音里穿梭着,直至有人温柔问他。
“你回来啦?”
灯泡的光影朦胧昏黄,彭浩抬头,女人和之前一样,靠着门框,看着他,面容漂亮明艳,勾着唇,笑得这样坦诚且热烈。
霍迢侧身,给他绕出空间来:“回来吃饭了。”
彭浩进去,还是那个桌面有些倾斜的小折叠桌,和那两个矮凳,桌子上摆着两个盘子,都用碗在上面倒扣着,显然已经等了一会。
他不自觉地看向了霍迢。
霍迢刚给他盛好饭,一手拿着一个碗,两双筷子掬在虎口里,正往这边走,看他来看,迎着他的视线,眼睛笑意盈盈:“吃吧。”
彭浩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碗翻过来,放到一边,手上沾上了碗捂出来的水气,他往自己的裤子上蹭了一下。
要吃的时候,他筷子又停下来,问:“多少钱?”
霍迢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钱,忍俊不禁:“吃两口饭还要你钱,我穷死咯?”
彭浩没有这个意思,他怕霍迢误会,可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眼里带着难堪,把头往下垂。
霍迢给他夹了一筷子炒豆角:“吃啦!你太瘦了……”
第三次了。
彭浩终于相信,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太瘦——甚至带着一些家人才有的嗔怪和不忍。
他忍了又忍,只是埋头,大口大口扒着米饭。
霍迢又操心了,给他夹了好几块炒肉片:“慢点吃慢点吃……”
彭浩瘦的有些脱相的脸被饭菜撑得鼓鼓囊囊的,一边往下吞咽,一边还要点头,以示自己知道了,霍迢的嘴唇抿着,露出一点笑来。
如是几天后,凤桃察觉不对了。
她坐在门口梳头,才洗完的长头发,凤桃不得不横着脑袋,用毛巾仔仔细细地擦着上面的水,另一手里还拿着缺了齿的梳子。
“那个黄毛是不是喜欢你啊?”然后问道。
霍迢坐在店门往里一点,手机里响着电子音,她不由得身子也跟着屏幕上的小人晃来晃去,廉价山寨机自带的弱智游戏,她玩得却挺高兴。
“什么啊……”霍迢抽空回着,聚精会神到紧咬牙关,让像素小人跳过一个小怪物,才抽空说着:“人家叫彭浩。”
“行。”凤桃没耐心了:“彭浩是不是喜欢你啊!”
“吓!瞎说什么呢。”嘀嘀嘟嘟地,像素小人三条命都用完了,OVER的字样一闪一闪,差一点就到历史最高分了,霍迢有些烦,把手机一收。
凤桃撇撇嘴。
那个黄毛不晓得是干嘛的,出来进去的时间都不一样,有时候稳定点,总要和霍迢打招呼,自己就坐在霍迢旁边,这么久了,在他眼里像个死人——
哦,也不对,死人起码还是个“人”,她就是空气,是透明的。
偶尔晚上要过来拿点东西,或者送点饭菜,也总能看到他。
要不是自己每天进进出出的,凤桃都要误会了。
“那你是不是喜欢他?”凤桃又问。
这里住的乱七八糟的人多了去了,有比彭浩长得好的,有比他高比他壮实的,还有比他会说话的,都晓得霍迢漂亮,没少眼巴巴地往这边凑,也没见霍迢对谁这么好。
霍迢余光往旁边扫,角落里露出一点衣角,衣服显然很旧了,但不脏,因为今早她才从自己的晾衣绳上拿下来,亲手递给彭浩。
“有点吧。”她说着,拿起手机,游戏自带的电子音滴滴滴地又响了起来。
“不害臊。”凤桃笑了,但又立刻追问:“有点是多少啊?”
霍迢语气嗔怪:“你八卦死了。”
“说嘛说嘛!”凤桃立刻伸直了腿,努力探着,勾了勾她的小腿。
霍迢手指操作着,抽空抬头往外扬了一眼,角落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男配当前计划进度: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