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舟虽然不是世人眼中的美男子,但他身材高大挺拔,皮肤白皙,五官也端正,加上他武功高强,功勋卓著,在六道堂里人气很高,不少女缇骑都对他芳心暗许。
他世家出身,宁家的亲朋故旧和邻居们也给他介绍过家境合适的姑娘。
而他出任务的时候也见识颇多,也有风尘女子想引他成为入幕之宾。
但良家女子大多矜持,不会主动示爱,风尘女子又过于轻浮,宁远舟洁身自好,不愿与她们有瓜葛。
是以就算有不少女子对他有好感,他也心知肚明,但真正在他面前坦坦荡荡直言心悦于他的,却也只有司羽一人。
宁远舟一时语结,不知如何回应。
司羽倒是仍十分坦然,眉梢眼角带着笑意,脸上的苍白之色也仿佛褪去了大半:“不用想着如何回绝,我也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并没有想要你的回答。”
不待他说些什么,司羽又道:“今日离开六道堂之后,我们此生大约是难再相见了,我不想留遗憾,也想让你知道曾有一人心悦于你。”
司羽抬起双手,郑重行礼:“祝君身康健,心无忧,前程似锦。”
说吧,司羽放下手,没再看他,转身离开六道堂。
宁远舟看着司羽离去的身影,心里颇不是滋味,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但他知道,司羽这个人要被他牢牢记住了,她的目的达到了。
司羽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慢悠悠的在街上行走着,边走边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来到这个世界大半个月,她还是第一次从六道堂里走出来,就算有原身的全部记忆,司羽也要用自己的眼睛来丈量一下。
从六道堂前安静的街道走到繁华地带,再慢慢走到鱼龙混杂的贫民区,司羽最后在一间小院前停了下来。
司羽深呼吸调整心态,抬手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后传来细细弱弱的女声:“谁啊?”
“娘,是我。”司羽回道。
紧接着门后便传来了慌乱的拔门栓的声音,接着一位身形瘦弱,容貌姣好的妇人打开了门:“羽儿,你回来了。”
这便是司羽的娘亲梅氏,原身也只知道她的姓氏。
“嗯。”司羽点点头,从打开的半扇门走进院子,梅氏在后面又急忙把门栓插上。
司羽走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便坐在廊下的矮凳上歇脚。
梅氏看见司羽苍白的面色,霎时间红了眼眶,强忍住了眼泪,进了屋给司羽倒了碗蜜水端出来。
司羽闻着这股香甜的气味,嘴角微翘,这还是原身买给梅氏养身子的,她平时舍不得吃,却舍得给女儿放那么多。
司羽接过汤碗,放在桌子上:“娘,我最近在喝药,蜜水会冲淡药性,您还是自己喝吧。”
梅氏又红了眼,却也听司羽的话,喝完蜜水之后坐在桌子旁,继续做她没做完的衣服。
司羽放松的背倚墙,闭目养神,在这个安适的环境里运功疗伤。
梅氏是童生之女,嫁给了同村的司父,她身子本就柔弱,在生原身的时候伤了身子,之后一直未有所出。
但她没有怪罪原身,司父也同样疼爱原身,在她六岁那年,梅氏终于又怀上了,好不容易幸幸苦苦生下司祁,没等他满周岁家乡便遭了灾。
在司父的护持下一家人进了京都,但一路上司父受累最多,文人的身子骨没能撑得住,倒下了。
家里这个情况,原身只能选择牺牲自己。
好在她的牺牲不算白费,梅氏和弟弟司祁都不是白眼狼,就算现在这个租住的小院不大,也给原身留了她的房间。
梅氏平日里以刺绣为生,有闲暇时间就想着给原身做些贴身的衣物,毕竟原身平时都穿着六道堂的官服,出任务的时候也只是按照特定身份潜伏,不怎么穿自己的衣服。
原身心里最放不下的便是她的亲人,司羽承其因果,自然会帮她照顾家人。
梅氏和司祁知道司羽离开六道堂之后,倒是十分欢喜,毕竟司羽虽然看起来身子弱了许多,但没缺胳膊少腿,以后也不用辛苦拼杀,一家人能团团圆圆自然是最好了。
但司羽在家养了半个月的伤之后,看着手里的银钱日渐稀少,梅氏整日整日的刺绣,而司祁则在偷偷抄书后,顿时觉得自己得找个营生了。
思索许久后,为了不让其他人发觉她与原身的不同,司羽便打算先做个采药工。
六道堂给他们培训过如何在山林里活动,司羽也假装跟医师学了点皮毛,去采药倒不会让别人觉得奇怪。
司羽便隔几日到城外的山上采药,后来又跟她经常去卖草药的药铺问了些简单药材的炮制方法,赚得钱慢慢变多了。
加上司羽偶然间在悬崖峭壁上采摘的一棵珍惜药材,手里的银钱便不缺了,还将他们现在租住的小院买了下来。
司羽给自己配了修复心脉的药,加上扬州慢的内力,花了半年时间,终于将身上的伤全部治愈了,面色也变得红润有光泽。
周围的邻居们也知道司羽离开了六道堂,又见她有养家的手艺,便想着给她做媒。
梅氏在她们的劝说下也动了心,毕竟司羽已经二十岁了,在大梧已经是大龄未婚女子了。
就在梅氏期期艾艾、旁敲侧击司羽的想法时,宁远舟找过来了。
司羽对他的到来也十分诧异,虽然没有主动关注过他的境况,但司羽经常去药铺,也是能碰到不少过来买药的旧同僚,听他们提过宁远舟已经升任副堂主了。
宁远舟出身地狱道,能打败一众人物升任副堂主,可是让很多人惊掉了下巴。
就算司羽再不关注,他们看见司羽也会跟她提起,毕竟司羽可是宁远舟曾经的得力干将。
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忙于堂内事务,跑过来找她做什么?
宁远舟在司羽家门前站了好一会儿,等察觉到旁边院子开了门缝观察时,才略带尴尬的敲了门。
他升任副堂主之后,主动跟宋老堂主提出许多革新建议,其中一条便是将地狱道改成总汇剖析各路情报的森罗殿。
森罗殿的主要人员便是之前因公受伤遣退的六道堂道众们。
因为是试运行,只征调了部分合适的人员,司羽便是其中之一,调令会有专人送给他们。
宁远舟鬼使神差的拿了司羽的调令,等他回过神来,已经站在司羽院门口了。
因为心里的那点别扭,宁远舟过问了许多刚刚退役的道众们离开后的生活情况,却偏偏故意漏掉司羽。
而司羽真的就像她说的那样,半年都没有在他身边出现过。
若不是宁远舟记得大部分地狱道道众们的家庭住址,怕是找不到她了。
宁远舟穿着六道堂的官服,司羽不想邻居们多想,将他迎进院子后,院门大开,路过的人一眼便能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而宁远舟看着一袭青衣的司羽,倒是忽然有了几分忐忑。
在他的印象里,她常年穿着六道堂的官服,几乎不施粉黛,以旁的身份潜伏的时候他不一定跟她一起出任务,所以他很少见过她别的装扮。
今日见她穿着窄袖青衣,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白皙如玉的小臂,青丝半绾,衬得她本就清丽的容颜越发皎洁出尘。
察觉到宁远舟停留在她手臂上的视线,司羽后知后觉的把袖子放下来了,她方才在晾晒炮制好的药材,为了方便便将袖口挽起来了。
司羽并不是在意男女大防,她之前发现她身上有多处伤疤,便特意制了舒痕胶,加之内力已有小成,身上的疤痕便全部消掉了。
原身手臂上之前有一处寸许长的刀疤,司羽也不知道宁远舟是不是发现了。
宁远舟见小院只有司羽母女两人,梅氏又是个一眼便能看出她性子柔弱的人,他不方便在此多留,便把调令拿了出来。
看到这纸调令,司羽便知道自己想的太简单了,生是六道堂的人,死是六道堂的鬼,进了这一行,不是她想离开就能离开的。
司羽冷笑一声,双手接过调令:“劳烦宁堂主亲自送过来,属下不胜感激,寒舍简陋粗鄙,就不多留宁堂主了。”
宁远舟不懂司羽为何突然变了脸色,见她已有逐客之意,便没再多留。
他刚踏出院门,司羽就把门关上了,徒留宁远舟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视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他快走几步准备离开这条街,耳聪目明的他便听到了几位妇人谈论司羽的声音。
“也不知道刚才那位大人找司家丫头做什么,不是说已经离开公门了吗?我本来还托了媒人准备上门替我娘家侄子求亲呢,现在…”
“就是,司家大丫头年岁不小了,我本来也想给我本家的小子们问问的…”
妇人们细细碎碎的谈话里,宁远舟知道了司羽这半年来大约做了些什么,忽然懂了她刚才为何脸色不好。
司羽她已经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有了新的可以养活自己和家人的工作,与友邻和睦相处,甚至即将谈婚论嫁,有新的生活。
他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