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风驰雨骤,屋内是温暖的橘火,玉衡自从回来后坐在门槛上郁郁寡欢,他脚边的大熊猫嗯嗯的叫着,一双爪子抱着他的大腿,
“你饿了么。”玉衡把软乎乎的大熊猫抱到腿上,仰躺着,它圆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嗯——”
“夜深了,歇息吧。”妺女一手拿着琉璃灯盏,一手护着燃烧的烛芯,烛火轻轻摇曳,顶端幽幽泛蓝。
一身白色曳地裙纱,烛光下她的双眸蕴着润意,缓步而来,髻上的步摇和裙摆轻微摆动着,像是一幅仕女图。
她一来,玉衡怀里的大熊猫立刻便挣扎着下去了,它张开了小嘴,咬住自己的小爪爪,兴奋的摇着头。
妺女笑意柔和,对着大熊猫说,“你先回房。”
大熊猫嗯嗯叫了几声,便撒腿跑进屋了,肉墩墩的身体Q.Q弹弹。玉衡仰起脸,后脑勺靠在门上,妺女将手中的莲花琉璃盏放在前面的矮桌上,也坐在了他身侧。
“阿衡,可在忧思什么?”
“我今日见着重光了,他很老很老,他说他快死了,豆蔻也在前些年逝世了,在我身边的人都离开我了,爹、祖母、夕雾、冰裳……那些日子像是一场梦。”
他拼命忆起从前,那些像他在现代看得电影片段一样,变得模糊不清:“可笑的是,我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妺女双手抱住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我没有将他们放在……如同我在他们心中那样重要的地方,这使我愧疚难当。”玉衡几近哽咽。
“他们只是奴仆罢了。”
“我从未将他们视做奴仆。”
“我知道。”妺女抬头,手落在他的脸颊上,缓缓凑近,手指滑过他的脸颊,替他挽了挽鬓角的散落的头发。
暮色屋内昏暗,静谧的光晕打在他脸上,眼睛鼻子嘴唇红红的,像是一只被欺负的兔子,显得稚嫩又动人。
他浅色瞳孔本就水汪汪,如今带着泪更让人心悸,像是琉璃珠,妺女视线渐渐下移,指间也点在他的红红的唇上。
在人命如草芥崇尚尊卑的世界,她的兄长有异于常人的善良。上一世作为叶冰裳时,他们琴瑟和鸣,就连纳妾她也曾建议。
女人谁愿意分享自己的丈夫呢,只是怕色衰而爱驰。
他是将军府的大少爷,就算没了将军府,可是那副好相貌仍旧惹人眼。
更何况上至王孙贵胄下至平民百姓,三妻四妾,本来就是稀疏平常之事。
那时玉衡只是一脸委屈看着她,“裳儿是嫌夫君黏你太紧了么?我每日将铺子关了后便和重光早早回来了,那,那我日后回来晚半个时辰?”
产下二子后,她汗涔涔地在产房分娩,他倒好,在外面哭的比她还大声,还哭晕了过去。醒来后马不停蹄地跑过来,蹲在塌前抱着她的手。
那时,他眼睛又红又肿,“裳儿,是我不好,再也不生了。”
那些几乎像是美好缥缈的虚幻,真真切切发生过,无一不催促她的心往他走。
除了他,妺女只剩妹妹了,魔族生命长到不可思议,她不敢想,若是以后没了他,她会怎样,变回那个在魔神手下行尸走肉的妺女么?
她不愿意的。
轮回千次,她无数次见过这张脸,拥有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每一次,她都过得那样幸福。
她眸光轻转,落在一旁房间的床榻之上,放在他唇上的手收了回来。
湖蓝色的床帘挂着几串蚌珠。书案之上摆放着绒绢做的牡丹,宛若鲜花。玉衡也看去,耳边大雨倾盆,提醒着他此刻走不了。
旋即想起刚才妺女的话,他恹恹地说:“可是,只有一个床啊。”
玉衡话中犹带哑音,他续而道:“前尘已了,如今你是未出阁的女子,妺女姑娘,我为外男,实在有损你的清誉。”
“叫我妺女。”
“你我为何要说这些?难道阿衡不顾念我们此前夫妻情意?你这便是与我撇清关系么?我为叶冰裳时,是你的妻子,如今外头这般大的雨,只是躺在塌上歇息你便也不愿。”妺女言罢,佯装生气。
魔族生性开放,什么清誉她并不顾忌。
“我……”玉衡慌乱地说:“不是,不是这样。”
几百年前的事情于他而言早已过去,随着他们那时的身躯也一同死了去,如今的他更像是拥有了那段记忆的人。
他如今当真没有情爱之意。
身体每次重启,所有的儿女绮思也会被系统摈弃,至于为什么剥夺的是爱情,玉衡之前也会想,可能之前有宿主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吧。
毕竟学校里离谱规定背后肯定有更加离谱的原因。
比如说,学校不让装床帘养宠物,是因为有学长在宿舍里养猪,藏在床帘后面养到三百斤了才被发现。
这等奇葩事,换位思考,他也能明白为什么系统会摈弃情爱。
妺女言尽于此,玉衡也不敢不从,躺在床上后,他一时间不敢动弹,幸好她吹灭烛火后也只是规规矩矩躺在他身侧,薄被盖身,他很快来了睡意。
“阿衡日后若是娶妻,会纳妾么?”她说这句话时,红晕布脸,这个问题实在奇怪,但她渴望他能与前世那般跟她回答。
玉衡鼻尖有锦被的清香,他迟钝了一会儿,才答:“自然不会,有一个夫人就好了,太多了,会吵架的。”
两个女人一台戏,三个女人西游记。
不过他也想过,但是他的爱情有限,分不了太多的人。
不过那是种风气习俗,当无数人觉得你的观点是对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去遵守。
只是占有欲和妒忌是人的天性,除非他老婆们不再爱他,不然无解,那如果不爱,娶那么多老婆烧钱呢?
一想到要是他未来妻子嫁了很多个丈夫,每天就等着她挤出一点时间来看自己,还得争宠爱。
作为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二十四孝好青年,他不允许!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重重地点头。
“还是只要一个就好了。”
他这答案与前世意思无二,妺女自然高兴,侧过身看着他,玉衡往里边小心挪了挪,缩在一团,这个举动令妺女笑得花枝乱颤。
她素手微撑着头,发丝散落一侧,被盖于齐胸处,雪白的腕子在被外,娇媚不已,如此美景,但凡个正常男人都把持不住了。
倏忽间,未关严实的窗渗出凉风。
他们齐齐看去,窗台的牡丹迎风而立,摇摇欲坠,明镜高悬的月亮投下神秘的影子。日夜所思的人就在身侧,如同做梦般。
“这‘辈子’太短了,妺女,你觉得呢?”
妺女看向他,眼里泪花打转,作为叶冰裳的那几十年如镜花水月,短的如一场虚幻。不过如今她元神归位,寿命可以活到很久。
玉衡也是仙门弟子,不是可以厮守许久了?
她心里千万般高兴,面上却抑住了。准备将自己的身份过些日子便全盘托出。
“我亦……”
玉衡道:“都盖不到我的脚了。”
脚趾都冻僵了,谁懂啊。
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