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监牢的时候甘白羽在偷窥。”
“我就知道那小疯子爱吃醋吧。”
流苏帐中,玉衡姿态散漫,倚靠在铺了狐狸毛的宽大座椅上,一身玄色深衣,袖根处镶着一圈金边,面如冷玉。
他抬了抬眼,落在窗户外飞着的乌鸦上,眼底讥讽,“要不是咱俩意识交流,性命堪忧啊。”
系统问道:“注意措辞,是你。”
玉衡:……
系统又问:“不是要去救萧凛么,你找到办法了?”
玉衡算算时间,拿手敲头,从椅子上起身,衣摆摇曳,“办法自己上门了。”话音未落,殿门的侍女带了黎苏苏过来。
如他所料,黎苏苏正是来说她的计划,是盗取虎符。
系统托着腮,“明明可以用其他办法,为什么你要跟着她去走?而且这个办法不是更会激怒澹台烬吗?”
“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确定自己要是背离主角产生什么连锁反应,我不是之前跟你讲过么,北美一只蝴蝶轻轻扇动翅膀,就可能会引发南美雨林的风暴。”玉衡低低回答。
系统懵了,“这特么都乱成什么样了,你还想着会产生较小的影响么。”
玉衡面无表情:“这要是个现代社会,我都送他们去踩缝纫机了,可是这是封建社会,皇帝勾勾手指让你满门抄斩,澹台烬又是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小疯子,哪怕他现在喜欢的是我,黎苏苏也还是女主,不存在的天道总是会照拂她的,做什么会事半功倍的。”
俗称的气运。
黎苏苏看他不发话,深思的样子有些急,她过来扯了扯玉衡的袖子,低低地道:“兄长,我届时回府给澹台烬熬粥,再下点蒙汗药,拿走虎符便是了。”
玉衡拍了拍她的肩膀,“兄长觉得你的办法甚好,兄长愿全力支持你。”
“兄长为何对二姐那般好,为何对我便有些冷淡。”过了会儿黎苏苏才发声,有些失魂,“兄长。”
她好想在不照山的阿衡,那时候他虽然爱捉弄她,但是他们是最亲密的,哪怕是大师兄,也介入不了他们之中。
而现在她和他之间有个叶冰裳了。
苏苏心痛得仿佛有只手抓着。
她咬了咬唇,压下心中酸痛,她在这里干吃什么醋呢,五百年前的阿衡不是阿衡,邪骨没有抽出来,萧凛也还没救出来。
苏苏把手中的包袱递了过来,说:“兄长,我便回去了,祖母和父亲都想你了,这是他们给你带的。”
玉衡接了过来,里面沉甸甸的,大概是一些他爱吃的小食,“我过些日子会回去看望他们的,你叫祖母他们别担心。”
“嗯。”她耷拉着头,准备离开。
玉衡叫住她,“夕雾,别多想,你与我一母同胞,我自然将你放在第一位的,只是最近看你焦头烂额。”
当这副身躯黎苏苏进来时,玉衡就对她有疏远之意,黎苏苏于他,终究只是个陌生人,再者人的精力实在有限,她又要抽邪骨,他难免对她有所怠慢。
黎苏苏出门的脚步停顿,她回过头重重点着头,“好。”
他走至矮几旁,拿起毛笔在笔洗随意搅弄了下便沾上墨,在宣纸勾勒出了一个清丽出尘的女子。
两个疯子之间肯定相处不了的。
玉衡笔一顿,墨在宣纸上绽开。
逃是不能逃的,澹台烬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但是可以用假死,金蝉脱壳。玉衡将毛笔放在笔搁。外头重光来传,他抬起头。
重光抱着个跟他差不多的熊猫过来了,豆蔻也跟在他后边,两人脸色红润,看起来过得还不错。
重光放下它,连忙小跑过来,“公子,我们可算见到你了,你没事吧,在宫里有没有被欺负啊,他们都说陛下要让你当皇后。”
玉衡蹲下身摸了摸熊猫的头,慈爱地道:“狗蛋,有没有想爹,长得可越来越漂亮的,真结实的身体。”
重光:“……”
终究是错负了。
他边rua它的头,边抬头看重光:“你家公子没事,你把它带过来做什么,它边吃边拉,你是要景王宫全是它的屎么。”
豆蔻指了指重光系在腰间的袋子,“公子,屎都捡了。”
玉衡:……
重光手脚利索地把青色的屎拿了出来,“公子!狗蛋的屎不臭,还是香的,散发着一股竹叶的清香。”
玉衡后撤一步,“不用给我闻。”
重光倔强的解释:“公子,跟人拉的真不一样。”他青团丢进了布袋,掂了掂,“而且公子不知道,狗蛋现在每天拉一屋子的屎。”
玉衡把巨大的它抱在怀里,脚都有点打颤。豆蔻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汗,忧色道:“公子。”
玉衡:……
怎么这么重。
豆蔻带着少女的娇憨,语气有些向往:“公子,我们来时见到宫中摘了好些牡丹,这些都是公子喜欢的花,陛下对公子真好,他还让我和重光在宫中住下伺候你。”
重光也附和,“是啊,而且陛下还问及我,公子喜爱的一些吃食和爱做的事情呢。”
玉衡倒了杯茶,鱼嘴铜炉散发袅袅甜香,他总算知道澹台烬为什么要他们过来伺候了,原来打着主意。
“怎么,被他收买了?”玉衡往外边走,重光也跟着,玉衡看了眼抱着熊猫的豆蔻,“豆蔻,你累了便可以歇会儿,让门外的侍女伺候狗蛋就行了,想吃什么好吃的便告诉他们。”
“是。”豆蔻欢欢喜喜地拿了块矮几上的糕点。
“公子,你是不是遇到了烦心事啊?”重光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眉目的愁绪,低低问道,“公子若是在宫中过得不开心,为何不回去住?陛下这般喜欢公子肯定会同意的。”
玉衡:“……”
澹台烬请来的托。
穿出院落,一色的琉璃瓦和开得灼灼的牡丹,现下正是初春的好季节,花瓣迎风而立,还有许多昨夜的露水,暗香浮动。
身侧的重光还在唠叨,“公子,陛下他——”
玉衡打断:“别天天嘴上挂着他,我不爱听。”
重光想起什么,“公子,城外郊区好似有人用妖法,有时总有百姓失踪。”
“百姓失踪?难道是澹台……明朗?”玉衡眼神微微一沉。
“什么?”
玉衡缓过神,“没事。”
重光委屈哦了声,转而看着旁的花,他嗅了嗅,欣喜:“公子,这牡丹不仅开得这般美,花香都如此好闻。”
玉衡看了眼,面无表情,他一把薅了下来,丢到重光怀里,“喜欢?送给你了。”
重光:……
他觉得他的公子在宫里待疯了。
午膳用过,澹台烬牵着他的手兜兜转转来到花园,细雨已经停下,粉白的牡丹更加娇艳动人,如一副五彩锦缎。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玉衡却没什么欣赏的雅趣,他正想着怎样假死才不会让澹台烬牵连叶府,澹台明朗?也许到时他可以借这个机会。
不过澹台烬那可以通鸟兽言语的能力可真不好弄。
“怎么了?可是吃撑了?”澹台烬握紧了他的手,停下脚步,看向他。玉衡摇了摇头,轻道:“今日是冰裳母亲忌日,陛下可允我为其扫墓?”
“自然允。”澹台烬抚了抚他的鬓发,情意浓浓:“阿衡心中是喜欢孤的,是么?”
玉衡:……
澹台烬是怎么把他每一句话都理解为喜欢的?
玉衡又想骂他,不过要是明日黎苏苏盗取兵符,这个变态大发雷霆怎么办。玉衡生生把火气咽了下去。
世界如此美好,他却如此暴躁。
玉衡艰难笑了笑:“你觉得是就是吧”
总之现在先哄住他再说。
澹台烬大喜,也不顾他人在场,紧紧搂住他,声音低沉:“我就知道,阿衡一定是喜欢我的,不然一开始不会对我好,你是喜欢我的。”
“你喜欢我什么?”玉衡垂下眸子,看向抱着自己不撒手的澹台烬,无奈道:“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么。”
澹台烬:“……”
玉衡急忙改口,“不改,奴,臣不改”
玉衡呼了口气,好险,差点就自称洒家了。
澹台烬:“……”
好在澹台烬并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在旁摘了朵牡丹,十分有情调的闻了闻,抬眸专注地看着玉衡,眼尾带笑。
“孤觉得你比它还要好看。”
澹台烬目光灼灼看着他,似乎想等待他说什么。
玉衡接过牡丹,掀起眼皮,秉持着商业互夸的原则,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试探性地道:“陛下也比它好看。”
澹台烬:“……”笑容慢慢凝固。
不是应该害羞吗。
玉衡:我简直无语
他心里都要mmp了,但是表面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那我觉得……它比陛下好看。”
澹台烬脸色刹那一黑:“……”
说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果然伴君如伴虎。
玉衡都要骂脏话了。
春色晴好,只不过经过刚才的事心情不是很好,玉衡回了寝宫带了些香烛准备去拜祭云姨娘。重光跟随,澹台烬给他们准备了辆马车。
将祭品那些准备好,玉衡让重光在远处候着,他磕了三个头,抿了抿唇:“云姨娘在上,玉衡畜生不如,但我如今不能死,冰裳一介弱女子在这乱世无法存活,死后我自会向姨娘负荆请罪。我在此发誓,只要我活一日,定不会让冰裳受委屈。”
墨面色玉白,瞳仁漆黑的男人,脊背挺的笔直,和煦微风摇曳,将他的发丝吹动,墨衣乌发,红色发带掩于其中,仿佛天地最浓烈的一抹色彩。
回至宫中后,玉衡突发便想瞧瞧叶冰裳,她已回府中四日,不知过得如何。可当他看到虚空中的画面后,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叶冰裳在粥里下毒。
然后他又看到黎苏苏在里面放了蒙汗药。
玉衡:“这他妈在勾芡啊?”
古有荆轲刺秦,今有冰裳毒烬。
黎苏苏带着粥很快便入宫了,她轻道:“兄长,不如你去给澹台烬,他对你情根深种,平日他都不许我近身。”
“好。”
玉衡暗自皱了皱眉,他望着手上的粥,这要是被澹台烬发现了,吾命休矣。他将粥调换了下便去了澹台烬的书房。
这段时间澹台烬还真是伪装了一副明君的模样。
玉衡踏进门槛,里边的澹台烬有所察觉,他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手中的东西,笑得好看:“你,阿衡,这是给孤的?”
玉衡放在案桌上,澹台烬仰着头,那双眼睛带着光,吐出一个字:“是你熬的?”
“喝吧。”
澹台烬很轻、很真心地笑了一下,“阿衡,孤真的好开心。”
他从小到大未得到过什么,未曾得到过任何人的喜欢。
如今,他竟奢望,阿衡再喜欢他多一点,再多一点。
他变得越来越不满足了。
世人避他不及,厌恶他,想杀他,他就报之同样的态度对待他们,可对他一点点的善意,他就像护着珍宝似的。
那些玉衡举手之劳的善意,对于澹台烬来说确实弥足珍贵。
玉衡被他的笑眩了一瞬,袖中的手摩挲了一下,告退离开。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黎苏苏便去了书房拿到了虎符,很是顺利。
玉衡带着他们‘梳妆’了下,拿起侍女的衣裳给他们换上。
黎苏苏生得貌美,即使换上这身衣裳也风姿绰约。
相反萧凛,八尺男儿套进女子衫裙,有些滑稽,但盛在容貌俊逸。
他不会穿女子衣裳,黎苏苏又是女子不方便,玉衡替他将衣裙系了上去,再上下打量他,不得不说男人穿女人的衣服别有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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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凛浑身不自在。
玉衡眉梢扬起,打趣道:“姑娘生得貌美如花,不过骨架有点大,可惜了。”
萧凛的表情微妙的变化了一下。
一炷香后,玉衡和他们进了马车,重光驾车往城门驶去,守城门的正是叶清宇,按惯例便是要检查马车内有无可意人亦或物。
他皱眉,看向驾车之人,“重光?”
玉衡用修长的手指挑开挂帘,俊俏到极致的脸露了出来。叶清宇几乎是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刀,又怕他说出难堪的话,摆了摆手让放行了。
天际出现昏暗的颜色,四周出现窸窣的虫鸣声,几人坐在篝火旁,火星啪的溅起。
黎苏苏已经靠在树旁歇着了,玉衡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来给她盖上。
重光打了个哈欠,眼皮打架起来:“公子,殿下,你们歇会儿吧,我来守夜。”
玉衡:……
哥们闭上眼睛守夜呢。
夜深风凉,玉衡搓了搓手,身旁的萧凛早已换好了男装,他顿然片刻,将手伸了过来,手心向上:“冷么?”
火光映在他眼里虚虚实实,眼神清寂又温柔。
玉衡摇头:“手痒。”
萧凛:……
玉衡抓住了他的衣角,声音如玉石碰撞,清冽动听。
“山茶花殿下,此行珍重。”
萧凛看着他,那些画面如浮光掠影,涩然道:“你,不与我们一起走吗。”
玉衡简单答了句:“是。”
“不行,我们要一起走,你们盗窃虎符,澹台烬不会放过你们的。”他握住玉衡的手腕,“不可冒然回去,你们先随我前往军中,往后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玉衡扯了扯嘴角:“我若是不回去,他会更生气的,夕雾就交给你照顾了。”
萧凛心头忽然堵得厉害,不想再听下去,此一别或许此生再无相见之时。
烛火跃动的大殿内,澹台烬狠狠把案桌一推,奏章噼里啪啦尽数倒在地上,散落四周,他咬牙切齿地喊道:“给孤滚!”
底下的甘白羽跪在地上。
玉衡迈过门槛,默不作声进了去,月色融在他冷冽的眉眼中,像是山涧起的晨雾。
怒气不减的青年帝王抄起青瓷便打了过来,啪的一声,茶盏被打偏,摔落了一地,清香的茶水泼了玉衡一脸,碎瓷飞溅,一片划过玉衡的脸。
鲜血从伤口凝出,顺着脸颊慢慢滑落至下巴。
玉衡垂着眼,那血如在白玉神像染上了罪恶。
澹台烬在他面前静立了片刻,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按在了长案桌上,声音警告。
“你知道吗,你今日要是没有回来,孤就准备将你最疼爱的叶冰裳,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说到最后澹台烬嗓音裹挟一丝轻微颤抖。
“你要是敢动她,你以为我会不敢拿你怎么办吗?”脸颊的血滑落进衣襟,他神情冰冷,仿佛感受不到痛般,“你最爱什么我就毁掉他。”
“孤没有软肋,除了你。”他笑着俯身用牙咬了咬他脖颈的软肉,“如果让孤发现你敢伤自己一分,我便用十分对付你至亲之人,若你身侧之人死光了,我便用满城百姓。”
他语气那么轻柔,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近乎疯魔。
玉衡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挣扎开来,将澹台烬抵在身后的书架上,“那是你的子民啊!”
他就是个天生的坏种。
澹台烬笑了,他回答:“子民?是我的子民,阿衡,谁叫你不乖,我才要罚他们。”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玉衡的手背,“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孤赏他们的,不能叫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