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现在的他们也没什么两样了。”他颓然地靠在墙上,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半轮明月高悬苍穹,青年的侧脸半明半暗,微风拂过,吹乱了他散落鬓角的几缕碎发。
说完,他努力笑了笑,扭头看向萧凛:“抱歉,真的。”
青年的脸似染上了层薄薄的霜。
“我……愿意的。”萧凛说。
极轻极温柔的话随着微风吹到玉衡耳廓,每当萧凛那样黑润润的双眸看着他,玉衡都会觉得自己心里塌陷了一块。
老天爷,他真是又乖又可爱。
多日的郁结这一刻竟然诡异地被抚平了,玉衡叹息,盯着他发红的耳垂:“我的殿下啊,你可是过来刺杀的。”他拖着腔调,有些无奈。
他想笑又实在做不出笑的表情。
“我真他妈是疯了。”
萧凛:!!!
呼呼夜风直往身上吹,带着一股湿冷的水汽。萧凛带着一些潜龙卫冲进了大殿,玉衡自然不认为他能打过吸食妖物突飞猛进的澹台烬。
庞宜之那厮倒是这时候看他看得紧,“玉衡,我们到城外再与殿下汇合。”
叶冰裳眸光微暗,她策划了这般久就是想离开这里,眼眶微红,她语气故作害怕,“兄长,我们先走吧。”
玉衡视线落在她清丽的脸颊,那般楚楚动人,他下意识想去安抚她,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夜的事,他心中仿佛被千根银针扎着。
这个她爱护的妹妹用那等下作的手段让他做了错事。
“你与庞宜之先离开吧,殿下屡次救了我们,况且澹台烬喜怒无常,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在里面。”玉衡垂下眼帘,不愿与她多说,转而跟庞宜之道:“望你将我妹妹送至叶府。”
“慢着!”庞宜之拉住他的手,“你过去能帮什么忙,论法术殿下与澹台烬不相上下,若是刺杀不成功也定能全身而退,若不能,我与剩下来的潜龙卫去去营救他。”
“是啊,兄长,我们先离开这里,他们自有办法的。”叶冰裳拽紧了他另只手,盈盈泪光,“兄长。”
“……”
他低头望着被她拽着的手,表情故意绷的又凶又狠:“放开。”
叶冰裳嗫嚅着唇。
他还是心软了,与庞宜之他们出去时,从天而降的翩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叶冰裳站在玉衡身后。
他知道,他们又逃不出去了。
翩然云淡风轻地弹了弹自己的衣摆,看向玉衡:“夫君,这是要和你妹妹去哪儿啊?”
玉衡:……
几人一通打起来时,庞宜之他们不敌,玉衡手肘快速攻击时,翩然莞尔一笑,用妖术将玉衡控制住,语气玩味,“你若是跑了,那个人会怎么对付你的家人?”
妖魔随便勾勾手指头全身就会被禁锢,玉衡真是恨透了这种降维打击。
妖魔该死哪儿死哪儿去,别跑到来人间来祸害凡人了。
庞宜之带着被打伤的潜龙卫迅速离开,玉衡嗓音微沉,“松开我,我不想说第二遍。”
她抱着手臂,像风中摇曳的虞美人,明艳妖烧,手指红光闪过,玉衡身上的束缚立刻不见。她去扶旁边的叶冰裳,叶冰裳柔弱的脸上带着泪,“兄长。”
翩然却立刻感觉到了什么,她狐狸眼薄怒,像抓住了证据,不可置信地抓着叶冰裳的手:“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叶冰裳挣脱开,恐惧地往后挪了几步。
玉衡见她眼中杀意起,立即挡在叶冰裳面前,直视妖瞳的翩然:“你想干什么!”
恰巧叶清宇也赶了过来,看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他不假思索便护在了玉衡他们面前,急道:“无论我兄长他们做了什么,我替他们给你赔不是,有什么事不妨说个明白。”
玉衡:……
怎么搞得他好像非礼了人家姑娘似的。
叶冰裳缩了缩脖子,抱着他的手都在发抖,玉衡回过头,本能反应安抚她:“没事。”而后又皱紧了眉头,将手抽出来,“离我远点。”
他心里那口气始终出不来。
叶冰裳抿紧了嘴,委屈地松开手,眼泪珠子唰唰落下,“兄长……你还生我气。”
玉衡:“……”
要是叶冰裳是个男的,他一定会把她打的进icu。
可是她不是。
他没办法对她动手,没办法面对她,也没办法对她受到威险视而不见。
真他妈烦。
翩然将他们带进了大殿,澹台烬放下手中毛笔,阔步上前握住了玉衡的手,“怎么这么凉,在外可受伤了?孤担心死你了。”
叶冰裳:……
旁若无人地翻了个白眼。
玉衡被澹台的肉麻弄得有些不自在,“没有,澹台青宇说有刺客是怎么回事。”
对他的阴阳怪气,澹台烬也没说什么,相反心情心情很好地将他拉到身侧,打量了眼叶冰裳,大笑道:“今夜昭华夫人居功甚伟,理应受头赏。”
玉衡:???
叶冰裳和玉衡对视一眼,她心中已经明白澹台烬接下来的话,但她不愿在玉衡面前展现自己那自私的一面。
她脸上略带惶恐,毕恭毕敬地看着澹台烬说:“陛下,不知可否让兄长回避。”
澹台烬冷冷地看着叶冰裳:“不可以。”
叶冰裳闭眼,神情满是痛苦,“谢陛下,能为陛下解忧是妾的幸事,妾,不敢居功。”
“你能想出密文求救之计,让萧凛相信你有性命之忧,又在心中苦苦求救,以萧凛的性格断然不会假手以他人,定会亲自来营救,这等洞悉人心的计谋,便是孤的谋士也多有不及啊。”
玉衡呆了一呆:“冰裳,你,那可是萧凛啊。”
哪怕他们和离了,都会不顾性命救他们的殿下。
叶冰裳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决绝之意,“冰裳只想跟兄长在一起。”她又看向澹台烬,“陛下答应妾的事——”
澹台烬握紧玉衡的手,盯着叶冰裳,慢条斯理开口:“孤答应你什么了?”
叶冰裳:!!!
她很是慌张,不知所措地看着澹台烬,跪在地上:“陛下答应过我,让妾与兄长离开的。”
澹台烬冷眼看她:“答应?孤可没答应过你,这普天之下所有东西都是孤的,他,也是孤的。”
玉衡算是明白了,一切都是计谋,叶冰裳以诱捕萧凛为名让澹台烬放他们走,可是澹台烬这种疯子又怎么会真让她如愿以偿。
“好了,起来吧,今日你是功臣,该赏赐才行。”澹台烬过去轻轻扶起她,意外看到了后面的叶清宇,“怎么,叶将军也在?”
翩然对着叶清宇嘲讽道:“怎么,来做好人呐?”
澹台烬一看就知道几人发生了争执,他问叶清宇:“叶将军,你来说。”
叶清宇回:“我方才在朱雀门见兄长他们与翩然起了冲突,翩然要动手被我拦了下来。”
“争执什么?”
“情丝。”
情丝?小狐狸说过她没有情丝,那她的情丝……不会是在叶冰裳那儿吧?
玉衡恍惚之中,听见澹台烬以月影卫研制的新毒逼迫叶冰裳,他唇角微微抿直,把叶冰裳护在身后。
“你想干什么。”
叶冰裳眸中闪烁着惊恐,她死死抱着玉衡的手,颤抖地将所有事情说了出来,她十六岁,去寺庙途中在山林中偶遇重伤的姜饶,而姜饶给她的情丝她却昧下了。
澹台烬眼中起了愤怒之色,“阿衡,她如此恶毒,你还护着她?”
玉衡沉默了会儿,握紧了她的手,“哪怕她犯了天大的罪,我也会挡在她面前,作为兄长,是我没教好她,所有错,我替她担。”
人对自己养大的东西都是有着无下限的包容的,你第一次带回的猫猫不让它进房间,可没过几天就心甘情愿让她睡上房间了。
你可以对别人心硬如铁,但对她的步步紧逼,他只能一退再退。
叶啸是大将军,极少时间回府,云姨娘死的早,作为兄长的他很喜欢这个妹妹,因为她很乖巧,相比较跋扈的叶夕雾,又想着她的处境,玉衡不免对她的疼爱更多了些。
从前碍于叶夕雾,他能护着她的事情有限。后来,黎苏苏来了,玉衡就想,她受了很多苦,他要把很多爱给她,去包容她。
哪怕后来她罔顾伦常,他痛恨的也是自己,是他这个兄长没有教好她。
叶冰裳泪水流了下来,她扑到玉衡怀里。她从未有像这般整个心脏沁出了酸味,她一直知道她的兄长疼爱她,如掌上明珠。
可是他见识到她这般不堪的模样,他还坚定地护着她,叶冰裳彻底恸哭起来。
“阿衡,你可真是好哥哥。”澹台烬瞳中是深沉的黑,他对叶冰裳沉声说:“你明知道姜饶一腔遗憾而死,却连他的死讯都不愿告知翩然。”
“连别人的情丝都要占有,叶冰裳,你当真是可恨。”
看着他一步步走来,叶冰裳眼底的绝望疯狂滋长,她靠在玉衡胸前哭泣。
玉衡拍了拍她的背,看着澹台烬,反呛:“偷窃是不对,但是在场的所有人的犯下的罪孽不比偷一根劣质情丝要值得审判的多?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高高在上地审判她呢?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你们杀妖取丹,猎杀多少妖怪,他们不可怜么他们活该么?!”
“你自己都恶事作尽,还当起什么正义使者去审判他人?”
一个连环杀人犯骂一个偷鸡蛋的,可真是罪该万死
所有人的目光皆不可置信。
男人眉目疏冷,长睫轻微颤抖时,在摇曳烛火下投下淡淡阴影,眼里平静的有些诡异,他看向在叶清宇怀里红着眼眶的翩然。
“你自己吃杀妖无数,她若拿你情丝就是十恶不赦的话,那你就应该下地狱。一根劣质的情丝没了,影响你们谈情说爱了吗?没有,影响你对我纠缠不休了吗?没有。”
她闻言发了疯似的要从叶清宇怀里挣脱出来,寇丹都变成了长指甲,“我等了他一千多日,差一点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玉衡眼中冷意更甚:“你爱姜饶吗?我不见得,你等了他一千多天,一千多天,大概是两年八个多月?在你漫长的生命中,又算得了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等了几万年,仔细数数,都没王宝钏等的时间长,她一介凡间的弱女子苦守寒窑十八年,她还是人,人这辈子有几个十八年?你又算得了什么,况且你等待之余耽误你跟谁上床了吗。”
“一根情丝爱人,两根让别人爱,你把情丝给姜饶,难道要让军队里所有人都爱他?难道你是想让姜饶迷死敌军,然后兵不血刃的赢了?”
“……”所有人
系统大笑:“牛逼。”
“兄长!你过分了”叶清宇带有怒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玉衡不怒反笑:“你给我闭嘴,现在我要开始骂你了。”
系统弱弱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玉衡笑道,“疯了,今天我就要创死所有人,哥们不想活了。”
系统:……
叶清宇脸上白了又青,他企图说服玉衡:“兄长为何不能明白我的苦心,盛王昏庸,战事紧急,没有粮草却要我守城,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若我败了,全族都要灭亡,而且这些坚守迦关的战士,他们的性命也得搭进去,我不能让战士们枉送性命,哪怕让我背负一辈子不忠不孝,抛弃一切的骂名,我只为天下再无烽烟,重归一统。”
“好!很好,多么的冠冕堂皇,多么的为国为民,你很委屈是吗?你恨我不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是吗。”玉衡眼里怒火愈加浓烈,斩钉截铁地说:“那我现在告诉你,自古以来,文死谏,武死战。”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享受天恩浩荡,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作为臣子,理应保家卫国。”
叶清宇脸上惨白。
“活路难但有千万条,退路易只不忠不义。被强敌吓破胆,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是将军但畏死,披着为国为民的人皮,做卖国求荣的走狗。”
叶清宇手攥的发白,他眼眸的血丝拉满:“陛下乃是明君,兄长难道要我为那种昏君卖命,牺牲无数百姓的性命吗?!”
“曾经有人与你这般处境一样,敌军当时问郭大侠,“赵宋无道,奸臣当朝,以致忠良含冤,民不聊生。何苦为此等昏君奸臣而卖命?”
“你知道大侠的回答是什么吗?”
玉衡看着他,眼中既有锋利又有愤怒。
“郭某的满腔热血是为神州的千万子民而洒的。”
澹台烬那双幽深般眼眸里有了一丝丝怒意,但又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片阴郁,仿佛暴风雨即将来临一般。
“阿衡。”
玉衡的眸子像点燃了两簇幽火,停顿少顷,他看向澹台烬:“别急,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