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无桀前脚刚走,叶冷霜就过来了,少女从前都是嘻嘻哈哈的,现在罕见的沉默,不知发生什么事儿,肯定是想家了,他对待女孩子一向有耐心和怜惜便让她带他出去走走。
她将他扶到船的甲板旁,听着海风,萧瑟过来为他添了件衣裳,侧眸看了眼沉默的少女,脸色变了变:“风大,将他带出来做什么。”
玉衡毫不犹豫打断他:“我让她陪我走走。”
微冷的海风中听得萧瑟淡淡的一声“嗯。”
四周没了旁人,身侧的少女微仰着头,或许是知道他不能视物,近乎痴迷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高挺的鼻梁以及漂亮的花瓣唇,一如记忆中的人。
他声音温柔的像月光,他问:“是不是又想家了?”
“嗯,太重尊卑,父为子纲,对下层群众的压榨以及迂腐,三妻四妾,动不动就杀人,人命如草芥,这些都是跟我在现代教育理念相悖的。”
“我们始终无法融入他们,我也不想被同化,我无数次夜里惊醒,以为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我就在大学教室上课,可是不是,我真真实实站在这里,来到了古人的世界,我还记得我发现自己穿越了,在房间哭的撕心裂肺,我甚至都没在大学谈一场恋爱就来到了这个无比陌生的世界。”
她眺望远方,语气有些遗憾,似乎想起自己之前的模样,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带了太多苦涩。
叶冷霜目光落在玉衡精致的侧脸:“我从来没说过吧,你长得跟我跟我暗恋的学长很像,很像,连同名字。”
“嗯。”他颦了下眉,心中一凛。
下一秒叶冷霜的话便验证了他所想。
“玉衡,他叫玉衡,他温柔内敛、勤奋好学,他住在蓉城贫民窟,他的母校在英才高中,他18岁,他永远18岁。”
叶冷霜想起那人眼眶蓄满了泪水,一颗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她用手背一抹,语气自豪。
“我初中的时候遇到他,他那时候家境殷实,像个发光的太阳,毫不吝啬地将阳光分给躲在暗处的鼹鼠,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存在。变故是在高中,我成绩不好,但为了他,我考上了。”
她说起这段回忆眼睛仿佛在发光,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玉衡嘴角的笑渐渐垂了下去,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人记得。
叶冷霜顿了会儿,眼泪不停地掉,她只能仰着头,想要把眼泪憋回去,声音都在发抖:“他高三刚开学,家庭变故,父母出车祸双亡,还背上了很多债,他还得照顾痴呆的奶奶,他一边上学一边兼职,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我看着我喜欢的人如同烟火一样,灿烂过后以最快的速度下坠着。”
“……”许久都未曾掀开的回忆,如今再次提及揭开表面的疤,里边的腐肉非但没好反而越来越大,所有不堪的记忆一帧帧在脑海里回放,耳旁少女有些哭腔的声音依旧继续
“我不知道怎么帮他,我也不敢跟他说话,怕经常看他被发现,怕自己普通被嫌弃。只敢在马路上有意无意的用余光扫视,我只敢远远眺望他远处的背影,我只敢在朋友提起他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听。”
“他在便利店兼职,即使那个便利店离我家很远,但是我都乐意满怀期待去,就为了看他几眼,因为他领奖而在升旗仪式站得笔直。”
叶冷霜呼吸一窒,忍着一瞬间涌上来的鼻酸说:“那是我这辈子最不想忘的记忆。”
她住了口,静等他的回答,盈盈双眸望着玉衡,眼泪已经弥漫脸颊。
玉衡久久不发一言,就当叶冷霜以为她等不到这个回答时,他平静地说道:“可是对我来说,那是我最不想提起的记忆,那段时间里,三个最爱我的人相继离开了我,而我怎样嘶吼怎样痛苦毫无作用。”
她声音带着重重鼻音:“所以,你在高考结束后,拿到林大录取通知书后毫不犹豫从文景大桥上,跳了下去,对吗?”
“死亡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
玉衡听到死亡两个字时身体陡然颤了一下,失态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可以跟爸妈团聚了。”
“我爸妈去世的时候,丧葬期间我并没有大哭,甚至内心很平淡,也没有很悲伤,最让我悲伤的什么,是后来看见他们吃饭的碗,睡过的床,看到她经常坐的椅子,打开冰箱的半盒牛奶,以及街边遇到相似的身影,我想喊一声爸妈,可是那一刻突然意识到我再也没有爸妈了。”
少女抽泣声越来越大,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平常无异,想安慰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因为知道什么话语都如此苍白无力。
又哭了啊。
双眸蒙上白纱的少年面对着大海,随着海风吹拂着他长而柔顺黑发,在日影下泛着淡淡暖意,仿佛镶嵌了一层闪耀的金边。
他神色柔和
“待会儿眼睛会肿的。”
叶冷霜眼睛酸疼酸疼的,她赶紧将自己的眼泪擦拭干净,虽然玉衡看不见,可是她还是不愿将自己狼狈模样暴露在他面前。
女孩唇角轻启:“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你吗?”
他给面子的问:“为什么。”
叶冷霜朝他笑了下,几乎要哭出来:“因为你说过,女孩子是要放在心尖宠的。”
时间迅速回溯着,她几乎要透出面前俊美蒙着白纱的玉衡,看到香樟树下骑着单车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少年清瘦而挺拔。
他留着利落的黑发,眼睛明亮清澈,即使后来少年几乎不笑了,漂亮的瞳仁满是疲惫和阴郁,可是他依旧会在女同学来例假时贴心送到医务室甚至会帮买姨妈巾,会在男同学调侃女生身材样貌时制止。
连拒绝同学的表白都是那么温柔。
玉衡微仰着头,嘴角一弯:“因为我爸告诉过我,要对女孩尊重体贴,她们都是水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