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清河王毕竟是男子,他怎能与长公主殿下……”
男人中气十足又愤然的声音回响在大厅,上首位的沈琅脸上烦躁一片。这时他见玉衡从门外探出个脑袋,他招呼过来。
“阿容喜欢跟芷衣上学吗?还是愿意去跟你二皇兄去。”
沈玠和燕临那群公子哥们整日游手好闲,吃酒逛楼,而年纪稚童的玉衡显然非常不合适。沈琅叹息,玉衡如今都比他高出不少了。
儿时经历过平南王之乱,自此生性多疑,对待自己的亲生母亲薛太后也不亲近,亲情淡薄得很。唯独对这个“傻子”他心底保留了最后一小块净土。
他记忆忽然远去。小沈琅很不喜欢这个跟屁虫,他总是在自己后面叫皇兄,明明他们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
小沈琅排挤他,带着沈芷衣他们也不跟他玩。小少年躲在花丛间探头看着他们,被发现了又会缩回去,眼里期待地样子可怜极了,还带着冒出来的泪水。
小沈琅无动于衷,冲他做了个鬼脸。
只有小薛定非,看不下去了才会去上去抱住他,小少年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一样不撒手,呜呜咽咽哭起来。
小薛定非还蛮喜欢他的。
小沈琅问过他,得到的回答就是,“他乖乖的,好听话,还会抱着我奶声奶气叫哥哥,说好喜欢好喜欢我。”
小沈琅那时正讨厌小玉衡,当即就发了大脾气,让小薛定非不跟他玩。
已经太过久远了,后来,后来知道薛太后用薛定非替代他躲过了平南王之乱后,他午夜梦回都能看到薛定非充满恨意看着他。
他愧疚难安,便开始宠着玉衡,好像这样能减少一点愧疚。
玉衡顺利去和沈玠他们一同上学了,沈玠,这个二皇兄他也不怎么喜欢他,他最喜欢跟燕临玩儿。玉衡看着底下陌生的人脸,有些想哭。
沈玠招了招手,让他坐到了自己前面。
延平郡主是个没正经的,他激动走过来,“你就是传说中的清河王殿下?长得那是一个倾国倾城沉鱼落雁……”
燕临扶住额头,“郡王,那是形容女子的,你学的都进狗肚子里了。”
众男嬉笑起来。玉衡也弯着眉眼,他绘声绘色学着燕临的话,“郡王,那是形容女子的,你学的都进狗肚子里了。”
沈玠笑出声,他多看了几眼自己这个皇弟。燕临呆呆看着他,随后表情夸张,“殿下原来这么厉害。”
他们很快就熟稔起来。
翰林院内,夫子们正在喝茶,赵彦宏看着王久手中书卷,“你这是准备去奉宸殿讲学?”
王久捻须道,“ 是啊,谢少师点了你我二人讲课,可偏编了这一本教材,颇是些经史治世之学,是以竟不知从何讲起。”
陈临走了进来,两位夫子见到他有些惊讶,他是翰林院年轻的夫子,六七岁便会作诗,又高中过,是难得一见的人才。因清河王格外喜欢他,在这翰林院地位也不低。
待到上课时,陈临缓缓走来,他面容清秀温和,身后的小太监开始将本子发下去,玉衡见到他两眼放光,“陈先生!”
他不顾众人的眼神直接冲了上去,声音委屈,“先生,你终于来教阿容了。”
陈临咳嗽一声,“殿下先下去。”
燕临疑惑看向沈玠,沈玠只好耸肩替众人解释,“他是阿容最敬重的先生,从儿时便教导他,所以对他格外依赖。”
燕临等人很快就明白了沈玠口中的“敬重”,简直唯他马首是瞻,有些贵胄公子在课上讨了几句嘴,玉衡就不悦地制止。
时值黄昏,燕临伸了伸懒腰,与沈玠等人下堂准备离开,他眺望了下前面蹦蹦跳跳跟在陈临旁边的玉衡,想起什么。
“我刚刚看见谢先生了。”燕临不太确定地又摇了摇头,“可能当时眼花了,今日也没有先生的课。”
“是吗,世子不会是太想上谢先生的课了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离开了。
玉衡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从天上说到地下,从曾经说到现在,陈临始终注视着他,轻声回答那些听起来奇奇怪怪的问题。
“先生你知道小猫的娘亲去哪儿了吗?它为什么不来找它?”
“先生,我们为什么要睡觉呢?这样的话,我们就没有时间了?”
陈临低笑,他此时却有更重要的问题,醋意地开口,“听说阿容有了很喜欢的先生呢?”
他在翰林院听得可清清楚楚,玉衡为了讨谢危开心又是送价值千金的琴,又是在课上配合,无所不用其极。
玉衡心虚起来,他认真道,“可阿容还是最最喜欢陈先生的。”
陈临被哄得开心。这个小殿下比女子还爱撒娇,一颗独属孩子的真心谁又受得了,只是目前政治斗争愈演愈烈,他不愿看见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与谢危扯上什么瓜葛。
他刚想回答,前面谢危的身影就出现了,不知道怎么他敏锐察觉一股排斥之意,陈临行礼,“少师。”
谢危微微颔首,看也没看玉衡就离去了。
*
摇曳的光从灯笼中投射在玉衡脸上,整张脸活色生香,令人心惊,不过被此时充满踌躇和不安,哪里还看得到刚才喜笑颜开的模样。
谢危脸色更黑。
玉衡感知到他不悦,却不知为何,伸出手抓他的袖子,“先生,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谢危把袖子一甩,冷冷地说,“毫无规矩!我那日怎生跟你说的,权当耳旁风了是不是?与宁二一样顽劣成性。”
“……”
玉衡眸间盈盈如水,几行热泪唰的流下来,“你是坏先生,我再也不喜欢你了。”他捂着脸,肩膀抖动,发出泣音。
谢危重重叹息一声。
此时文昭阁早已没了他人,夕阳落下,一片黑雾笼住京城。玉衡哭累了,他放下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痕,他看向望着他的谢危,赌气地说,“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两眼泪光,红唇发肿,实在惹人怜爱。
他欲走,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