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殿,绯色纱幔低垂,从木桶出来的玉衡浑身湿漉漉,热气熏得脸颊微红,脸颊的伤口已被澹台烬用妖术愈合了,他拿着桶边的绸布擦拭身体,拿过屏风上放着的里衣一披。
重光端着热水进了来,他悄声道:“公子,陛下说要这儿歇息。”
玉衡:……
他系紧了衣服往外边走去,乌黑的发,雪白的肌肤,说不清的旖旎。
“狗蛋和豆蔻回去了?”玉衡轻问。
重光拱手道:“是,属下亲自送她们回去的。”
玉衡满意颔首,“那就好,给你加一月月钱。”
重光喜笑颜开,“是,属下就不打搅公子了。”
玉衡:……
他朝正殿而去,澹台烬坐在案几上专注看着奏章,所有的东西都恢复了原样,更替了新的,好似刚才发生之事从未有过。
澹台烬放下折子,眼底惊艳:“阿衡。”
玉衡被他眼底的侵略性一惊。
突然甘白羽在门外出声:“陛下,宫外传来消息!叶家出事了。”
出事?玉衡心中不安,等他们赶到叶家时就见祖母靠在叶啸身上,嘴角流着黑色血。
太医来来往往,为她把了脉又摇头。
玉衡看着这一幕,眼泪模糊了视线,祖母强睁着眼睛,见他来了反应变得大了,朝他抖着手,她让他过去。
如枯树旁的手很温暖,他紧紧握着:“祖母,我回来了……麟儿以后不走了,是我不对没有回来孝敬您,我”他再也说不下去痛哭出声。
祖母含糊地吐出两个字:“麟……儿”她的手渐渐垂了下去。
这一晚,叶府所有人彻夜未眠。
毒,是盛国的孔雀胆。
原本给澹台烬的粥为何到了祖母那儿?总不会是冰裳送过去的。
玉衡不知如何跟着澹台烬回的宫,澹台烬温热的手摸着他的后脑勺,吻着他脸颊的泪痕,“阿衡,孤一定会查出凶手是谁的。”
“……”玉衡垂下眸,轻轻开口,“你让我安静一下,行吗,陛下。”
澹台烬将他搂在怀里,用下巴摩挲着他的头,“好,我让重光带你去外边散散心如何?”
“嗯。”
熙熙攘攘的街道之上,玉衡和重光肩并肩着走,小贩们吆喝声和人群的嬉笑声,一瞬恍若隔世,他在疯子群里待得太久了。
玉衡忍不住问道,“重光,像不像我们之前在将军府的时候,那时我们经常出来。”
重光也忆起往事,看着他如玉微微愁容的脸,往日纵着马意气风华的模样与他现在重叠,重光轻声而坚定:“公子,我会想办法让你逃出去的,绝世武功我修炼的差不多,我现在很厉害。”
他说着手一伸,蓝色的光团围绕着手,仿佛有生命。
玉衡说:“我自有打算,若以后发生了什么变故,重光,你一定要像保护我一样去保护冰裳,可明白?”
重光低低应了,“属下得令。”
“她最近如何了?
重光答道:“冰裳小姐在府中经常去公子的院子里,与豆蔻照看着狗蛋,有时还会带着豆蔻去我们曾经住过的地方去打扫,公子,冰裳小姐怎的知晓的?”
玉衡想了想,问:“还有没有别的?”
重光说:“冰裳小姐近些日子有些食欲不振,喜酸,她还”
玉衡心中顿时炸开了花!为毛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玉衡抢过话头,又问:“是不是她还想吐?”
重光老实点头。
玉衡:“……”
他嘴角颤了颤,看来计划得快点实施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重光:“你到时回叶府,让她好生修养,我,我自有打算,到时会带她一起走。”
重光脑中一个念头快如闪电,他未来得及捕捉,他下意识道:“公子,你要跟她走?去哪儿?”
玉衡给了他一个暴栗,“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酒楼之中,他们坐于窗台旁,外边湛蓝的天空美好又漂亮,玉衡给自己倒了杯酒,他看向重光,“重光啊,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重光喝了口酒,数着手指,嘿嘿一笑:“公子是我见过最好的公子,你从不欺辱下人,为人和善,而且容貌俊美,不仅如此还聪明绝伦,温柔……”
玉衡打断他:“若是你发现你心中这么好的公子做了禽兽不如之事呢,你”他叹了口气,又喝了杯酒。
重光聪慧,几乎一下心底某个猜测便成立了,他握紧了手中酒盏,想起刚才的对话,他脸色微变,难掩震惊。
“公子,是说,冰裳小姐之事么。”
玉衡没有反驳,继续倒着酒。
重光呆呆坐在那儿,手一滑,杯盏摔落在地。他想起在叶府中叶冰裳对他们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先前还觉得有些奇怪,哪怕是与公子同父同母的夕雾小姐从前也不会如此。
他顿时了然。
玉衡阖目伏在栏杆上,手中的杯盏掉落在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重光缓了好一会儿,他郑重地自言自语:“公子,属下定会护好冰裳小姐的。”
精美的楼阁被华清池池水水围绕,浮萍满地,池中锦鲤自在地游来游去。玉衡凝视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宿醉后酒精仍使他脑中混沌
要是他在家,祖母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他没有在。
玉衡低着头,“我真不是人,系统。”
系统叹道:“往前看吧,现在叶冰裳怀了你的孩子,等孩子大些我给她扫描一下,虽然畸形的可能较大,但也还是有希望是健全的孩子。”
玉衡:“谢了,现在黎苏苏怎么样了。”
系统打开了那边的界面,点了点头,“好消息,稷泽给了她提示,她在叶府正在修炼仙髓,打算邪骨换仙髓,这波属于开卷考试。”
玉衡苦笑:“澹台明朗那边呢,我还得抓住他这个机会,逃出景王宫。”
“澹台明朗的妖兵训练有成,消息已经放出了,应该是准备引澹台烬过去。”
他回到寝宫,侍女十分有眼力见过去替他解下披风,又沏了杯热茶。春日还是微凉,火盆烧着碳,一时间暖融融
玉衡斜靠在塌边来了困意,外边传来异动,他微微睁眼,澹台烬进了来,他放慢脚步将身上的外衣解了下来,确保身上没有寒气后才过来。
他手中还拿着宣纸。
“困倦了?怎的不盖个布衾。”他极温柔地俯身吻了吻玉衡的脸颊,又怕吵醒他,一吻即分,蓦地侧眸凌厉地瞥了一眼候着的侍女。
那一眼极为恐怖,她们吓白了脸。
“陛下”她们急忙跪下,“是公子不愿,陛下明鉴!”
“陛下,是我说的。”玉衡睁开眼,拉住了他的手,“我只是等你时歇了会儿。”
澹台烬重新转过头看他,眉目突然舒展,执起他手,眸中缱绻难掩,余光望了眼桌上的饭菜,小心翼翼地开口:“阿衡,你是在等我一起用膳么。”
他小心到竟没有用自称。
玉衡:“是。”
澹台烬眸中笑意更甚,他双手捧着玉衡的脸,缓缓凑去吻住柔软的唇瓣,没有得到拒绝后,他心中一阵雀跃。
他又将头埋进对方颈间,贪婪地吮吸着,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战栗,眼神变得更加痴迷,他道:“阿衡,等我回来,我们便成亲,可好。”
“好。”
“孤叮嘱了叶清宇和翩然,让他们照看你,阿衡好生待在宫内等孤回来,可好。”
“好。”
澹台烬感觉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烟花也在脑海里炸开,他紧紧搂着他的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忍不住在白嫩的脖颈上留下一个个痕迹。
眼见他便要朝衣襟内吻去,玉衡低声道:“陛下,我饿了。”
澹台烬果然停了动作,抬起头,凑过去咬着他的唇瓣,眼睛明亮又干净:“那我们先用膳。”
“嗯。”
澹台烬又想起什么,将他放在一侧的宣纸拿了过来,上面用墨勾勒了两个人形,还有一个小动物,他像献宝似的。
“阿衡,瞧瞧,今日孤画的。”
玉衡展开,莫名心口一滞,画中青年的帝王搂着他腰,笑得温柔,颇有种神仙眷侣的感觉,不过有些别扭的是人形旁还有个兽形。
玉衡低问:“这,这是狗蛋?”
“嗯。”
“陛下既不喜欢,为何将它画上。”
“因为孤的阿衡喜欢。”
远处天际乌云翻滚,澹台烬让叶清宇留在城中,玉衡立在檐下,雨劈头盖脸便下了起来,随着“隆”的一声,闪电越闪越亮。
时机到了。
宫殿都是木质结构建筑,运来时让它早已变得干燥,这就更使得木质材料易燃,一旦失火,墙壁稀少,缺乏障碍物阻挡火势。柱梁又属于着火死穴,一旦断裂,宫殿瞬间倒塌,火势不可阻挡。
玉衡让侍女在偏殿木桶放满了热水,顺带将她们都遣了下去。一切都准备好后,他换好了黑色劲装,拿起烛火点燃了纱幔,火势熊熊燃烧着,不一会儿便冒出浓浓烟雾。
他赶紧戳了戳系统,“赶紧的,弄个我的假尸体!”
它嗷了声,玉衡才从窗外跳出,不一会儿便传来侍女她们的惊叫声:“走水了!走水了,公子还在里面!”
“快,快去接水!”她们慌不择路。
趁着他们混乱时,玉衡逃出了宫,回到叶府后竟没了一人,到处都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他边翻着尸体便喊道:“爹!冰裳,你们在哪,夕雾”
府里不在,他疯狂朝外跑去,街上更如同地狱,残肢断臂渗出猩红余血,熊熊火光映得天际一片血红。
远处一个跌跌撞撞的粉色背影朝这边跑了过来,她像看见了救星,扑到玉衡怀里,大哭:“大少爷!老爷他们战死了”
玉衡:!!!
他赤红着双眸,按住春桃的肩膀:“冰裳和夕雾呢,还有重光他们呢!”
她满脸泪痕:“那些人妖术太厉害了,四小姐他们被抓走了,重光打不过他们……”
玉衡心中一凝,“你快些逃命吧,我去救她们。”
风萧萧,烟滚滚,澹台明朗提着剑,披头散发地带着他的手下走了过来,他眸中黑色翻涌,脸颊全是火烧的伤疤
“救?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脸上带着诡谲的笑容,“玉衡?孤还想去找你呢。”
玉衡拧眉,握紧了手中的剑,澹台明朗笑里藏刀,挥了挥手,他身后之人立刻会意将叶冰裳押了上来。
“兄长!”她们齐声喊道,眼里泪水滚滚落下。
澹台明朗拍起了手,声音难听嘶哑:“哎呀!兄妹团聚了,真是感人啊。”
玉衡握着剑都不由自主发抖,他厉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拿着刀,孤看着难受,孤一难受到时可说不定对你俩如花似玉的妹妹做出什么来,你明白吧?孤就是不知道你的剑快,还是架在你妹妹脖子上的刀更快?”澹台明朗的声音充满病态,如同鬼魅修罗。
玉衡神色空了一瞬,似乎有什么东西破裂开,无声无息,“好,别伤害她们。”
叶家上辈子挖了澹台家的祖坟。
玉衡被他的手下反手羁押住,双腿跪在地上,澹台明朗大笑起来,他快步过来,微微蹲着身体伸出手捏住玉衡的下巴,一寸一寸打量着。
澹台明朗阴恻恻地笑:“好美的皮囊啊。”他又抚上自己的侧脸,那丑陋的疤让他更加癫狂,“你知道吗,孤很小的时候就听过你的名字了,玉衡,这脸今日一看果真比画像中还要俊美十分。”
玉衡牙关咬得极紧,“疯子”
叶冰裳咬牙切齿地吼道:“你不许碰我兄长!”
澹台明朗看了她一眼,她身侧的人立刻拿出了一块绸布塞进了她嘴里,叶冰裳挣扎着头上的发饰都散乱了。
黎苏苏咽下喉咙的哽咽,硕大的泪珠从眼角掉落,“你要的是我们,我们可以用来威胁澹台烬,我兄长是无辜的!”
他的手下立刻将绸布也塞进了黎苏苏嘴里,呵斥:“给我闭嘴!”
澹台明朗嘴角怪异地笑,拿出腰间别着的小刀,森寒的刀身锋利又冰冷,他放在玉衡脸上细细比划,似乎想要思考从哪儿下手。
“知道吗,孤最厌恶男子生得比孤好看。”因为兴奋,他不停吞咽着口水。
玉衡能感受到脸颊传来的颤栗,他睁大了眼睛。澹台明朗突然缓缓笑了起来,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似的,放下刀
“孤现在决定了,孤要好好毁掉你,本来还想,一刀一刀,把你这好看的脸刮烂,但是太残忍了,孤准备把你的皮剥下来。”
他心里巨大的快感充斥着,在玉衡耳边亲昵道:“你这眼珠子也好看,孤要把它挖出来。”
玉衡如同见到了厉鬼:“疯子”
澹台明朗摆了摆手,几个手下立刻站了出来,他语气中难掩兴奋,“那就先把他的腿打断吧。”他想了想,“把他两个妹妹带下去吧,到时候肯定会被吓着。”
他们连拖带拽地将叶冰裳她们带走后,玉衡脸色唰白,“你别伤害她们”
澹台明朗略显无趣地说:“孤不是说了,只要你不挣扎。”
约摸巴掌大的棍子被他们高高扬起,呼啸的声音陆续重重落在腿上,“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玉衡顿感钻心的疼痛一瞬传遍全身。
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额头上的大汗淋漓,膝盖处的裤子已经沁出血水,血肉模糊。
澹台明朗站了起来,张开了胯,恶劣地弯着腰:“行了,钻过去。”
他的手下立刻停手站在他身后,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玉衡双目血红,握着拳头的手心已鲜血淋漓。
澹台明朗嘴角的笑慢慢凝结,他上前抓住玉衡的头发迫使他仰头,“你猜我会怎么□□她们?”
他狠狠一摔,玉衡的头被撞在地上,污垢鲜血尽数沾染在那张温文尔雅的脸上。
他匍匐着往前爬,双腿留下的血痕触目惊心。
“叮,强行脱离身体,强行脱离身体。”
冰冷急促的机器声响彻脑海,晕眩感袭来,他再度睁眼,周身已换了环境,确定好自己的腿没事后,他骂道:“澹台家怎么尽出疯子!”
系统飞了过来,它手指一点,房间内立刻出现了一个浴缸,里面发光的泉水散发着热气,它轻声道:“去泡一下吧。”
玉衡依言,褪去全身衣物后泡在水里,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包裹着他的灵魂。
系统灰溜溜地飞走了。
要是让宿主经历那样的酷刑,不崩溃都难,它望向虚空中那血淋淋的甚至都不能说是人的“人”。
城楼之上,叶冰裳和黎苏苏被押了上去,她慌了神,半天没有找到玉衡。
底下则是澹台烬他们。
澹台烬盯着底下澹台烬,突然哈哈笑道:“三弟,你怎么现在才来啊,真是要孤好等。澹台烬,孤给你备了两份大礼。”
“澹台明朗!你的部下已被我尽数歼灭,你如今是必败无疑,还要负隅抵抗吗?”
“如今孤这般模样,孤还有什么事做不得,你说的对,这次孤败给了你,怕是不能再东山再起了,可孤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下地狱。”他说着双手的刀抵在她们脖颈之上,“孤可不像你这么无情无义,你心爱的女人孤还给你,留下另一个给孤殉葬如何?放心,孤一定说到做到,你夫人和叶小姐,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澹台烬歪了歪头,甘白羽小跑上来,低道:“陛下,未找到玉衡公子。”
澹台烬脸色黑沉沉的瞳孔有些怒气,“赶紧去找。”
他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澹台明朗看出他们的口型,扭曲的脸上全是疯狂,他放下手中的刀,咧开嘴笑了,声音猛地提高:“三弟,你是不是要找玉衡?”
澹台烬突然感到有些无法呼吸,他死死地盯着澹台明朗,心里翻腾无数念头,令他站都有些站不稳。
澹台明朗依旧带着笑,他将叶冰裳嘴里的绸布扯了出来
“你把我兄长怎么了!你把我兄长怎么了”她失控地吼着,眼泪如决堤的泉水。
澹台明朗举起手将她打晕了过去,如今他知道了,玉衡才是澹台烬所爱之人,这两个女人也没必要留在这儿了。
他手下立刻接过,将叶冰裳放在旁边。
澹台烬嘴唇泛白,大喝:“他在哪”
澹台明朗还是没理会他,转而将黎苏苏嘴里的绸布拿开,“你要听么?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发疯哦。”
黎苏苏牙齿控制不住地发颤,她甚至说不出一句话来。澹台明朗又重新看向底下的澹台烬,笑盈盈地道:“你知道玉衡是怎么死的么?”
澹台明朗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我将他的腿打折,挑断了他的筋骨,让他爬着从我的□□钻过去,将他的脸皮生生剥了下来,剜了他的双目,这样他竟还没死,我便亲手用这把刀将他割喉,他那滚烫的鲜血全喷在我身上。”
凄入肝脾,痛彻心扉
澹台烬从未有过一瞬间,感到这样的痛楚。
“你不知道,他死的时候还叫你呢,早知道孤就留个他的尸体给你瞧瞧了。”
澹台明朗仰头大笑起来,他明知道如今激怒澹台烬不妥,但他就想看他发疯的样子,他觉得无比的快意。
可惜,没有让他亲眼看见所爱那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