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京城,比之白天的热闹喧哗,也不遑多让。反而因为灯烛璀璨,更显几分别样繁华。
上灯时分,金水河缓缓流淌,倒映出两岸无数璀璨灯火。
河面上除了可听曲的画舫,还有划着船卖艺的,桥头耍把式的,沿街叫卖干果零嘴的,挤挤攘攘,吆喝声四起。
岸上酒楼高低比邻,街面桥头,小摊小担挨挨摆了一溜。
许念一袭浅碧色常服,摇着折扇,穿过人群,伴着旁边酒楼里悠悠飘来的丝竹之音,溜溜达达的逛到了新丰桥头,说不出的惬意闲适。
嘴里吃着双蜜糖,心下还在假兮兮的为陆绎他们感叹,“大人,你们真是太辛苦了!可谁让李旦那个混蛋,从六扇门的牢房内偷跑了呢?能者多劳,大人就多多担待些。”
一路走一路逛,一扭头,许念发现了一个熟人,也不算熟人,仅一面之缘罢了,六扇门的那个小捕快——袁今夏。
袁今夏身旁一个烤豆干的摊子,生意似乎不怎么好,只见她靠着一旁的石狮子桥墩,嗑着瓜子,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空地上,那对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兄弟俩的——钱袋子!那眼神,恨不能她也摆个摊来搞这个。
“袁捕快,又见面了。”许念一收折扇,笑吟吟的走到豆腐摊前,“来两串豆干,微辣!”
“是你啊!”袁今夏笑的十分灿烂,自来熟的便开始介绍自己,“我叫袁今夏,六扇门一小捕头,你叫我今夏就好。”
“你好今夏,我叫陈瑜,锦衣卫一小旗,你看着叫。”
“陈瑜?沉鱼落雁的那个西施,她是个美人,你也是个美人!那我以后就叫你瑜美人了!”袁今夏手上烤着豆干,嘴巴半点儿也不闲着,“这么多锦衣卫里,还是你长的最好看!”
“今夏,你这张嘴可真甜,平时没少哄小姑娘吧?”许念靠在一旁的青石栏杆上,河水缓缓流淌,闪动着粼粼的斑斓灯火,一阵轻风拂过,扬起她的袍角纱衣和缕缕青丝,翩然若仙。
“瑜美人,你的豆干,我请你。”袁今夏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豆干烤的外焦里嫩。
“味道不错,不过还可以更好。”许念尝了口豆干,也没非要付这四个铜板,倒是给出了很中肯的建议,“你试着减一分花椒,减一分盐,加两分孜然和芝麻,再试试味道,相信我,味道一定会给你惊喜。”
两人正聊得开心,不远处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乱,两旁的小摊似乎还让人给掀翻了,两人动作一致,齐齐踮脚伸脖朝骚乱处看去。
“让开,快让开!”
“这不是李旦那孙子嘛!”袁今夏指着一路慌忙逃窜的男人喊道。
许念正要出手,就见陆绎脚尖点地,飞身一脚将李旦踹飞出去,好巧不巧,李旦直直撞上了今夏的豆腐摊,成串的豆干撒落一地,李旦捂着后腰处一阵哀嚎。
陆绎扫了眼许念,许念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到他身旁站好,还将手上的烤豆干朝他递了递,陆绎看着她这幅狗腿样,眸中含笑,眼神一转,又冷冷的睨向地上的李旦,“说!人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大人!”李旦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我吧?大人!”
陆绎也不和他纠缠,朝身后的岑福几人吩咐道:“带回诏狱,总有他说的时候。”
“大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大人,我……”李旦话没说完,就被堵上了嘴。
岑福几人很快便将李旦带走了,钱泰离开前,委屈巴巴的看了眼许念,似乎是在说,“大家都一样,为何你被大人如此厚爱?”
许念给了他一个嚣张又得意的挑眉,仇恨值拉的稳稳地。
“走吧,我陪你逛逛。”陆绎带着许念正要离开。
“大人,你,那个,你不能走!”今夏一下子张开胳膊拦住了两人,“大人,你办案也不能砸我的豆腐摊啊?”
不忍见今夏为难,她这也是小本经营,许念忙从荷包里掏出一颗三两的银锞子递给她,“这是我们大人赔你的,别生气啊今夏,我们先走了,下次聊。”
陆绎这人,你和他不熟时,你会觉得他是个特别孤傲冰冷,铁面无情,难以接近之人。可当你和他熟识之后,你会知道他有一颗特别温柔的心,是个刚正不阿,有自己道义之人。
许念会说,陆大人是她的“人间理想”。
两人逆着人流缓缓朝北镇抚司走去,因着两人今日都着常服,衣袖宽大,慢慢的,陆绎的手轻轻握住了许念的手,许念也回握了过去,陆绎的手凉凉的,在这夏日的夜晚里,握起来很是舒服,两人衣袍相叠,相视一笑。
“你准备什么时候恢复女装?”陆绎觉得这样有些委屈许念。
“再等等吧。”这样生活了十八年,突然要改变,她还真有点儿无所适从,“等布防图被盗这个案子结束。”
看到陆绎眼中的期待,许念突然不再犹豫,“第一个穿给你看,好吗?”
“好,我很期待!”陆绎眼中是要溢出来的喜悦和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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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旦这人没多大胆量,只将他扔进诏狱两天,还未拖上刑架,他就全部撂了,“曹灵儿是曹大人托付我照顾的,他让我找机会将曹灵儿带出城,他在城郊有一处房子,我们约好在那里汇合。”
“人渣!”许念实在不齿李旦为人,收了人家曹灵儿他爹的金条,结果竟然见色起意,想要拐带人家闺女,真不是个东西。
为防打草惊蛇,陆绎带着许念去了城郊曹昆的落脚点,两人在一旁的灌木丛中掩藏好身形,许念发现不远处,还有另一个人的行迹,“今夏?她怎么会在这儿?”
“你这个朋友可不简单,三两句便诓的李旦什么都说了。”陆绎看在许念的面子上,倒也没拆穿袁今夏伪装身份,擅入诏狱之事。
“她是为了那十五两赏银。”许念虽然才认识袁今夏没多久,却自认还算了解她。
“那她可要失望了。”
说话间,一个四十多岁,粗眉大眼,眉心紧皱的男人走了出来,肩上背着个灰布包袱,脚步匆忙,不住四处张望,眼看他要打马离开。
不等许念两人动作,今夏一拔刀,只身冲了上去,飞起一脚将曹昆踹下马背,“曹昆!”
曹昆也是习武之人,警惕性十分高,出刀速度也快,抽出马背旁的长刀,起手阻挡,两刀相接。
铮!
两刀相撞,很明显,今夏不是曹昆的对手,被他手中的长刀逼的节节败退,曹昆一个翻身回旋猛砍,今夏手中的长刀被震得脱手,曹昆并未恋战,转身便跑。
一场打斗,陆绎全程只负责在那看热闹,完全一点儿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许念没好气的笑着睨了他一眼,“一点儿不懂怜香惜玉!”嘴上说嫌弃,眼神却是十足赞赏。
轻身飞下,身姿轻盈落在曹昆身前,满是细尘的土地上,并未留下她清晰的足印,足见她内力之深厚,“曹昆,束手就擒!”
“就凭你!”曹昆心下一突,他已经没有退路,提刀便上,丝毫不拖泥带水,边打边朝一旁的密林旁退,看来他想逃跑的决心非常强烈。
许念才没心思和他打,她只想抓他。在曹昆一刀扫来时,许念腰身瞬间朝后仰成九十度下弯,绣春刀轻一点地,身体朝前滑去,靠近曹昆时,右手捏住了他的左肩,轻轻一推一拉,曹昆的整个左臂便被她卸了,还不等曹昆回身,许念一个潇洒的回转,直接点了他的穴道,曹昆保持着持刀回砍的动作,一动不动。
许念一甩袍角,微微一笑,风流不羁,“就凭我!”
“没受伤吧?”陆绎目光关切的上下打量着许念,听到她说没事,这才放下心来。
“曹昆,布防图在哪儿?”陆绎也不和他废话,直奔主题。
“布防图是我的保命符,我怎么可能带在身上?”曹昆说这话的时候,许念已经开始翻看曹昆的灰布包袱,里面就两件换洗衣物,和一些散碎银两,还有两份伪造的身份文书。一份是他自己的,还有一份,应该是给他女儿曹灵儿所用。这样看来,这曹昆虽是个细作,可这份爱女之心却不可否认。
突然,许念摸到了曹灵儿的那份身份文书,文书的硬封皮处,和曹昆那份有着细微差别,她一把撕开了封皮,里面果然夹藏着兵部布防图,“哈!果然不出我所料!你这种人,没到危急关头,这种保命的东西,岂能放心离身?”
“曹昆,布防图根本保不了你的性命,它只是个证据。”陆绎一手背在身后,看了眼许念手上的布防图,确认了它的真假,才又看向曹昆,问出此事的关键所在,“你为什么要窃取布防图?”
“为了银子。”许念虽解了曹昆的穴道,可却暂时封住了他的内力,曹昆自知今日在劫难逃,颓然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却笑容挑衅的看向陆绎,“没错,我就是为了银子。”
这些话,陆绎一句也不信,“幕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没有幕后指使人,我就是为了银子。”到了这一刻,曹昆还再嘴硬,眼神挑衅。
腰间绣春刀一出,刀尖直指曹昆脖颈,陆绎冷声问道:“我最后再问一遍,幕后指使你的人是谁?你放心,我可以保证你女儿曹灵儿的安全。”
曹昆听到这话,神色有瞬间犹豫,就在他要开口之际,突然一道利箭飞来,直指曹昆,许念反应极快,在箭矢离曹昆的心脏只有半寸时,用刀柄将之击落,飞快扭头看去,“谁?”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之人,正要收回弓|弩,身影隐在远处的一棵大树后,“大人,我去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