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顾湘叽叽喳喳,温客行则是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许念抬起手,本想像幼时一样,摸摸他的头,可如见的青年,早已长成了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在想什么?一路上失魂落魄的。”许念问。
“我真的,还回得去吗?”温客行看着自己这双白玉修长的手,语气悠长道。
“阿衍,你就是太善良了。”许念心疼的看着他,“如果我是你,未必会做的比你好。”
许念不否认,她这三观略微。
甄如玉夫妻把他教的太好了,他心中的正义和邪恶互相拉扯,而他虽深处地狱,却心向光明。
“怕自己会给我带来麻烦?”许念见他依然眉头紧锁,略一思索,便知他在愁闷什么。
温客行猛地抬头朝许念望去,眼中的震惊和担忧还未敛去,“你……”
许念朝他粲然一笑,眉眼生辉,灼灼其华。
“我现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安王。”许念眼中的风华和笃定震荡了温客行的心,“我要护一人,世人谁可伤!”
正经不过三秒,她斜靠在侧壁上,终究还是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你这小鬼,怎么长大了,还是这么一副爱操心的模样。”
“嘻嘻嘻……”顾湘捂着小嘴,躲在一旁偷笑。
“小丫头,你笑什么!”温客行脸颊染上薄红,没好气的揉了揉顾湘的小脑袋。
“主人,我好看的小髻都被你揉坏了,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坏主人!”
“好看?我怎么没发现,丑丫头!”
“主人!讨厌主人!”
……
车厢你两人打着嘴仗,许念静静的看着温客行,慢慢弯起了眉眼。
又是一年冬日。
“咳咳……”许念最近偶感风寒。
“阿念,你又偷偷开窗。”
“别关窗,我自己在屋里闷得慌。”
“阿衍,你看,下雪了,真好看。”
温客行拿起一件白狐毛披风,披到许念身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的在她颌下系好带子,温热的指骨不小心蹭到了许念的下巴,他忙收回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不再喊她阿念姐姐。
许念抬头看向他,他眼底情意绵绵,忙侧身退到一边,一手握拳背后,拇指摩挲着蹭过许念肌肤的指节,耳尖爬上红晕。
“中午想吃什么?”
“暖锅吧。”看着窗外扬扬洒落的雪花,积落在院中的红梅上,红梅静静伫立,飘出淡淡幽香,带着几分落雪的冷冽。
“你伤寒还没好,过几天再吃暖锅吧,厨房今日有上好的江鱼,我炖鱼汤给你喝?”温客行笑的温润如玉,声音清朗道:“再做些你喜欢吃的鱼丸,可好?”
“阿衍,哪儿有你这样的?你这样,会把我惯坏的。”许念笑嗔道。
“我欢喜。”他在唇齿间呢喃道。
“什么?”许念扭头询问,眼底清亮,桃花眼尾微微上扬,虽染上风寒,让她的唇色有些许苍白,可她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也牵引住了温客行的所有心神。
“我说,你才不会被惯坏。”温客行掩饰般的打开了腰间的折扇。
“天上飘雪,你还打扇?”
“我练功初歇,有些热!”他说着扯扯自己的衣襟。
“不是已经沐浴过了吗?”许念就那样侧头笑睨着他。
“大概,大概是我最近内力又精进了。”
“哈哈哈……”许念再也忍不住,笑的不能自已,“咳咳咳……”
温客行忙上前查看,他一边给她拍背顺气,一边将一杯温水递到她唇边,“快坐下,喝点儿水,顺顺气。”
许念就这他的手,喝了口水,低头弯唇轻声说道:“真傻。”
他一袭浅灰透着浅浅绿意的广袖外袍,蓝绿色竹纹内里,玉簪束发,浅色腰封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肢,一副文雅翩翩公子模样,眼含担忧,正在俯身给她喂水。
“你心悦我?”她微微抬头望向温客行,笃定道。
他手中的茶杯微颤,杯里的温水荡起层层轻波,还未开口,便红了眼眶,“阿念,是我唐突……”
“没有唐突。”许念抬手,指尖轻点上他的唇。四目相对,她眸光认真的问道:“阿衍,你能确定,你对我是到底是感激,还是感情吗?”
温客行缓缓握住了唇边许念的手,“从我不愿再叫你阿念姐姐的那一天起,我就无比确定自己的心。”
“我心底卑劣的想着,我不愿你做我的姐姐,我想你做我的妻子。”
他眼眶红红,黑眸深深的凝视着许念,“阿念,你喜欢我吗?”
“喜欢。”对待感情,许念不喜欢吊着对方。之前也是担心温客行分不清他对自己的感情,所以才放任的,如今,既已确认,那便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许念的一句喜欢,点亮了温客行的心,他的眸中似是闪着星光,他一把抱起许念,像只撒欢的小狗,开心的转着圈圈,笑声格外清朗。
“阿念,你答应了?”
许念揽住他的脖颈,语带笑意,在他耳边轻声道:“无奈,谁让阿衍着实太过秀色可餐。”
“阿念……”他红了耳廓。
“委屈又害羞的小模样,让人更想欺负了……”
许念的话被堵在了唇齿间。
窗外飞雪飘扬,窗内璧人相拥。顾湘从廊柱后探出个小脑袋,她脸颊红扑扑的,一手捂住嘴巴,窃笑着跑远了。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杨花落。
“阿衍,你与湘儿先去湖州,江南此时正值春暖花开之际,待我处理完李大人的事,直接去湖州找你们。”许念伏案书写着一份明黄奏折。
“阿念,真的不用我陪你去北地?”温客行不死心的又问一遍,他抬手拿过烛台上的铜质拨针,拨亮桌上的烛火。
“不用。我此次前去乃是为了节度使李大人,是公事。当年抗击北狄,军中粮草不济,他曾与我有恩,李大人是位好官,他有此劫,我不能坐视不理。”
“且我与静安郡主是旧识。”说着,许念叹口气,“六年前,未能救下他的未婚夫秦九霄,今次,我亲自前去,定会保他一家平安。”
“如此一来,你和晋王之间,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温客行合上折扇,满眼担忧道:“且江湖传言,天窗首领武功奇高,你一定要保重自身。”
天窗组织神秘,出行都以黑巾遮面,且头戴斗笠。两人都怀疑天窗首领是曾经四季山庄的大弟子周子舒。
“晋王已是秋后的蚂蚱,不足为惧。”
“你不怕我遇上故人?”许念问,“据说天窗里,都是曾经四季山庄的旧人。”
两人曾差点成为师兄弟。
温客行沉思了会儿,认真的看着她说:“阿念,这世间待我凉薄,我唯愿你安康。”
“这世上,只有我许念不想杀之人,绝没有我杀不掉之人。”许念霸气放言。
“阿念!”温客行语气加重。
她瞬间收回自己呲出去的爪子,脑袋蔫耷耷的抵住他的胸膛,“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优先保全自己。”
“乖。”温客行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阿念,我会担心。”
“若真是他,我不杀他。”许念轻声说了句。
“阿念。”温客行紧紧的箍住怀中的人儿,像是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一般。
他在心里默默说道:阿念,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很惶恐,总会在梦中惊醒,好怕有一天会突然失去你,到那一天,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下去。我甚至不敢去想。
“你刚刚凶我!”许念开始翻旧账。
“没有!”
“有!”
“没有!”
“有!有!有!”
“对不起,我错了!”
许念喜笑颜开,扬起小脸问道:“错哪儿了?”
温客行俯身凑近她的唇,薄唇微扬,脸上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意,“错在我对阿念一往情深。”
许念气的皱着小眉头,抿紧嘴唇,就差双手叉腰了。
“可我愿意一错再错。”他低头在她唇上印上一吻,声音温润缱绻道:“知错不改。”
许念微微踮起脚尖环上他的脖颈,隔着窗纸,映出两人交颈相吻的模糊剪影。
节度使府邸。
夜已深,书桌上的烛火闪耀,李大人正在伏案写着密信,句句都是对晋王的弹劾,“晋王暗中栽培天窗鹰犬,诛杀朝廷重臣,实存谋反之意……”
此刻,李大人府上已被黑衣蒙面的天窗刺客渗入,即将开启一场屠戮。
“大人,天窗刺客来了,赶紧随我离开。”青衣侍卫拉着李大人,飞身上了屋顶。
“将军,打起来了。”谭慕禀告道。
“围起来。”许念抬手,手指向前微点,她一身月白色锦袍,黑色披风,兜帽微微遮住额际,在这微凉的夜里,声音冷冷道:“传令下去,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末将领命!”
很快,虎翼军便已将李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弓箭手准备,先锋也已冲入李府,和蒙面的天窗此刻厮杀在一处。
脚尖轻点,许念翩然飞上屋顶,在屋脊间轻轻借力,不过几吸,便看到了正站在正院屋顶的李大人,他怀里抱着个青色包裹。
“周大人,你,你是天窗之人?”
“周子舒恭送李大人上路。”周子舒被青衣侍卫的剑锋划破了斗笠和遮面的布巾,事已至此,便也不再隐瞒。
“周大人这话,太过放肆。”许念一个轻身,便来到了李大人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