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知道孙妙儿的翅膀硬了,靳氏也懒得再发作撒泼,摔门回了自己屋。
今时不同往日,靳氏这样的人,就是你弱她就强,你若是对她强硬一点,她才知道收敛。
终于送走靳氏,孙妙儿缓了口气,平静地捡起米缸里的麻布袋子,捧着那把发霉的麦子,叫小满抬来蜡烛。
今天的晚饭还没有着落。
“这些麦子挑捡了还能剩下有用的,我拿去磨面,还够我们吃上几日的。”
眼睛挑得酸得直流泪,孙妙儿使劲儿睁大眼睛,小满手里的蜡烛都换了几根,总算是把米缸里的麦子分好了。
幸亏功夫不负有心人,这麦子看着霉的厉害,筛了一遍,竟还有多半是成色尚好的。
“要是有口石磨就好了。”
她知道葛大娘家里是有石墨的,她家里这么些粮食,平日还会卖些玉米面,可是这么晚了……
是啊,这么晚了,如果今天晚上不把这些麦子给解决了,别说后面的日子,连明天的饭都不能有着落。
屋外有传来杂乱的犬吠,还有野猫子叫春的声音。
孙妙儿咬咬牙,“小满,你在家里陪着奶奶,我去去就回来。”
“姐姐你去哪儿啊?”
“妙儿,这么晚了,你这傻孩子又想干什么了?”
孙妙儿拿起桌上仅剩的半根蜡烛,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临行之时还不忘嘱咐小满老实的在家里待着。
幸好孙家两边都有人家居住,屋里也都亮着光,算是给孙妙儿壮了胆,可这乡野的夜未免太黑了。
借着手里蜡烛微弱的光,她勉强能看见前头的路。
“再加把劲,穿过那片田就到了!”
孙妙儿做着深呼吸给自己加油,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放快了。
要知道她最怕狗了,突如其来的狗叫声总让她觉得身后有狗在追她。
总算能见到葛大娘的家了,可此时手里的蜡烛也只剩了小半截。
“葛大娘,葛大娘睡下了吗?”
站在葛大娘家的篱笆外头,孙妙儿小声喊着。
不一会儿,里屋传来动静,葛大娘推开门,见到是孙妙儿,本来警惕的神色放松了许多。
“妙儿?这么晚,你怎的来了?”
孙妙儿面露难色,“还不是小满那个小馋包,吵着要吃点面食,家里只有干麦子了,没有石磨,我想葛大娘家里肯定有的,我用一下就好,你看,就这一点点麦子,很快就好的!”
孙家的情况,葛大娘多少是知道些的,靳氏的名声在外,光看妙儿这副瘦的只有几两肉的身子,就能猜到素日过得是什么日子。
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这么晚过来麻烦自己。
葛大娘伸手往后院一指,“喏,俺家的石磨,只是这石磨重得很,我平日都是借了人家的骡子来拉磨的,你要是不急,把这麦子放在这儿,我明日磨玉米的时候帮你一道磨好。”
“不劳烦葛大娘了,我能推动!”
孙妙儿吐了口气,撸起袖子,试试吧,不试试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试过才知,石磨不是一般的重,比孙妙儿醒来以后拿过的任何农具都沉得多,她使了半天的劲,浑身被汗水浸透,才勉强推了一圈,身上的力气几乎被榨干,这麦子才磨了个半吊子,离面粉还差得老远。
“妙儿,实在不行就算了吧!”
孙妙儿毫不气馁,推起石磨,“葛大娘,你回去歇息吧,我再试试。”
停了又停,歇了又歇,双手酸胀得几乎抬不起来,终于是磨出了一小袋子的面粉,这袋面粉,对于孙妙儿而言,是最珍贵的东西。
估计小满都饿的睡着了。
好在能吃上稍微好点的粮食了,小满瞧着脸上肉嘟嘟的,其实身上一点儿肉都没有,和孙妙儿瘦的不相上下,个头也比同岁的孩子小上许多。
委实让人心疼。
从葛大娘家回去的时候,大娘屋里已经灭了蜡烛,比邻的人家也早已睡下,孙妙儿点上来时的蜡烛,只剩一小截了,走快点也许还能撑到家。
借着微弱的光,夜色渐浓。
脚程已是她的极限。
“唰!”
一阵风来,蜡烛还是不争气的灭了。
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草垛里的流萤发着微弱的亮光,最叫孙妙儿泄气的是,今夜天上的云层浓密,把唯一能指望的月光都遮住了。
“汪汪!汪汪!”
不知从哪里来的犬吠。
太近了,这声音离自己是在是太近了,孙妙儿大气不敢喘一个,也不敢动,那只狗好像就在她的身后。
怎么办啊?她慌得手足无措,来到这里这么多天,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自己再走,这个狗会不会扑上来咬人?
古代还没有狂犬疫苗,自己被咬了是不是就又要嗝屁了?
发挥想象力之余,她只觉得背脊发寒冷,手脚冰凉。
也不知在原地愣了多久,身后的风里吹来一阵似有似无的药草香气。
让她烦躁恐惧的心神似乎得到了些许慰藉。
还有人的脚步声。
那步子踏在湿润的泥土上,沉稳而踏实,却没有越来越近。
前面的路豁然亮起来,孙妙儿才发现在光的驱逐下,那只狗早已跑远了。
身后的,是人?还是别的什么脏东西……
好在伴随光亮而来的,是一道颀长的身影,她缓了缓,心里止不住地自言自语,“别怕,别怕,鬼是没有影子的,这个有影子,一定是人!”
她想回头,仍旧不敢,万一是个图谋不轨的人呢?
只能缓慢挪动着步子,可是不管她走多远,后面的脚步声一直都在,那道光也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悬着的心徐徐落下来,看样子只是个过路的好心人。
身后的光通透了前面的路,在快到家的时候,孙妙儿终于鼓起勇气,想谢谢身后这位萍水相逢的好心人。
她回过头,背后的漆黑里立着一人,提着一盏灯笼。
只能辨认出是个男子的身形,连脸都浸在黑夜里。
风袭来,裹挟着草药味,这阵草药味过于浓郁,呛得孙妙儿咳嗽了两声。
借着微弱的光,能看到,唯有男子靛蓝色的外袍一角。